○父亲·金鱼·我

欢迎收听：紫合 晨期 你不知道的宠物故事 演播真善美 第三集： ○父亲·金鱼·我
认认真真、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负一生；我就是我，一条游泳的鱼。鱼者悠哉，其义何于无鱼者乎？我就这样问着自己，也就这样开始苏醒。我生在东北农村，和大多数那里的孩子一样，背负着老一代人的寄托——考上大学，走出山沟。但是我的父亲却和大多数家庭的老人不同，在同样憨厚勤劳的特质之下，他有一个很多长辈都感觉“奢侈”的一个爱好——养金鱼。我这样说，也许你会笑我小题大做，但是，你要知道，在年收入只有几千块钱的老家，入不敷出的情况经常发生，哪里有什么额外的闲钱发展兴趣呢。我读高三那年，父亲养金鱼已有两年光景了。村里人经常嘲笑父亲是搞“资产阶级情调”，他们更愿意在农闲之余打上几圈扑克，摸上几圈麻将。而对于他们这些嗜好，父亲是从来不沾的，因此，他在村里是孤单的，特立独行的。后来听妈妈说，在年轻的时候，爸爸本来在文化大革命后被保送上大学的，可是当时他已经和妈妈订婚两年了，年龄都到了二十六七岁，如果上大学，还要三年，妈妈对这样的未来没有把握，坚决不同意，他为了妈妈，才留在农村，一辈子都困在了这个小山村，否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前途呢。金鱼很娇贵，不像养猫养狗那么简单，因此，养金鱼之初，一切都是父亲一手操办，鱼缸、鱼网、充氧器……一应俱全，每天父亲都乐滋滋地或忙于给鱼放食、换水，或干脆卷上一袋烟，悠闲地看着那些也同样悠闲的金鱼游来游去。而身处高考备战时期的我，如临大敌，从未因为父亲喜欢金鱼就爱屋及乌，沉重的高考压力使我无暇顾及其它。每天早起晚归，除了父母同学老师就是做不完的试题看不完的书，从来没有感受到其它生命的存在。而每天父亲则忙忙乎乎的，带着恬淡的满足。三模成绩出来了，我怀着12分的满足要把这份喜悦带给最关心我成绩的父亲。一进门，却见到父亲呆坐在炕头边上，眼睛直直的，一口一口抽着老旱烟。“爸，我三模结束了。”我轻轻地说道。“噢……”父亲似乎连头都没抬一下，轻轻地应着。“考得还不错，你等高考真正的好成绩吧！”我加重了语气，得意洋洋地说道。“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答非所问地应着，语气很低沉。我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满肚子喜悦一扫而空。一股无名之火穿上脑门。“爸，你怎么了，这个样子？”父亲一楞，仿佛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看着他表现出一脸的歉意，我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考的是不是很好啊？”外面传来父亲小心翼翼询问的声音。“还可以吧。”我不冷不热的回答。“唉，那就好，要是这些宝贝鱼不死就更好了。”“哼，死就死了呗，几条臭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什么难受的！难不成比女儿还重要？”我没好气儿地说。原来是死了几条鱼，比我还值钱不成！？我愤愤着。屋外是一片长久的寂静，好像一场战斗刚刚结束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母亲在厨房做饭的叮当声和偶尔发出的或是埋怨我也或是埋怨父亲的嗔怪声。我偷偷望去，只见父亲在默默地抚摸着鱼缸，里面空空的。从第二天直到高考，父亲一直没有再提养鱼的事情，我不知道父亲是源于女儿对他的抱怨，还是对宠物死亡的一种无形疼痛，总之，记得好久好久的一段日子，家里都没养鱼。高考结束了，两代人的梦想却因我的惨败而告终。那段日子，阳光也显得苍白无力。一颗钝痛的心无处寄托。往日一切的美好，如今都如同张张嘲笑的面容，让我无颜以对，而又无处容身。我躲着全村人的目光，逃避于人群之中。整日不是把自己锁在屋里，就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当然，同样高考失利的也有我的同村同学，我们怀着同样的沮丧心情终日在一起漫无目标地发泄着我们的烦躁。一日，我们来到了鱼市，往日漠视的生命，此刻在眼里如此的乖巧。看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自由自在。大概被喂着惯了，非但不怕人，见人来，都张开小嘴浮出水面，吧嗒吧嗒地喘着，一副可爱的样子。我的心里平添了几许生机与温暖，感觉这非人的东西也有了几分通灵的人性。那一刻，我发现了自己所熟悉的生活经验之外的一份新的感受，它是那么让我沉思，让我宁静，以至于同学为我的那一刻的不动声色而显得万分诧异。真是奇怪，家里养了那么长时间的金鱼，我竟然对它们心无感触，如今在鱼市里，如此纷繁喧嚣的环境中，竟然能体会出那样一份美好！我想，父亲是不是也有如我一样常人无法体味的别样境界呢？回到家，我将买回的金鱼拿到父亲眼前说：“爸，从今以后，我们一起养鱼吧。”父亲对我的180度大转变未置一言，只是默默注视着我。家里大大小小、各种各样共养了20多条鱼。每日，除了换水、喂食等日常劳作外，我就静静地端坐在金鱼前，注视着它们的举动。起初，鱼儿是怕生的，稍有动静，就四处逃窜，乱作一团，扰得鱼缸内“飞沙走石”。逐渐地，鱼儿熟悉了环境，也就无忧无虑了。饿了就浮到水面上，张开嘴，眼睛也似乎充满了急切的神情，让你觉得哪怕慢了一点都像自己犯了错误一般。平时，就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去，相互追逐嬉戏，不时地还拍出一些水花来……看那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儿不停游，不知疲倦，不分尽头。那颗原本已经灰蒙蒙的心，也逐渐恢复了生气。鱼儿水里游，一天到晚不停闲，明知没有尽头，却从不问结果。这些精灵是不是也知道它们已是别人的玩物，所以不强求，从不为物所困。抱怨无用，后悔无利：几声抱怨就能摆脱被人左右？那世间可就真的怨声载道了。认认真真、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负一生；我就是我，一条游泳的鱼。鱼者悠哉，其义何于无鱼者乎？我就这样问着自己，也就这样开始苏醒。就在我已经准备重读时，一纸录取通知书却不期而至。那是一个我不想去的三流学校，但是我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它。临行那一天，我抚摸着鱼缸，告诉自己，“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人是永远的强者，是永远不会被击倒的。”鱼儿们又聚了过来，对着我这个相处已久的朋友，我感觉到那是一个个期待的眼神。父亲送我来到这个狭小而拥挤的大学，临走的时候，他用力地按了按我的肩膀。“孩子，我相信你。人总是要学着长大，勇敢地向前冲吧。如果有一天累了，就回家吧，那里还有你爸和你妈。”那一刻，我无法抑制涌出的泪花，也清楚地看到父亲额角的白发。“鱼儿我替你照顾着，别担心。一个人在外好好照顾自己。”父亲用手替我拭去泪水，“女孩子一人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更要学会坚强，要像对待那些金鱼一样照顾好自己。”“恩，我会给自己的心经常换清水，给它更多的新氧气，像，像您一样。”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渐远渐去的背影终不可见，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他这样地靠近着我，仍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