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崖听了这称呼,眉眼一跳,放下茶杯。身为总提调,他本就有督查考试各个关节之责,只得起身往桌前站了,立刻有人给他让座。他刑狱出身,素有酷吏之名,可往窗前振袍一坐,便如文曲星君投了凡胎,通身都是读书人的清贵气象。这时众人才想起来,面前这位不仅是先帝钦点的阁臣,还是当年那个十五岁便中解元的天纵奇才。弘德元年的春闱殿试,若不是有人作弊,他取了三鼎甲也未可知。但谁又能说,状元郎的官途比他顺畅呢?十年岁月弹指过,昔年名动京城的少年已成朝廷重臣,光阴没有磨砺掉他与生俱来的锋芒,却将金水炼成钢,美玉铸成剑,钢锋所指,一往无前。楚青崖拿过那张试卷,不动声色地通篇浏览,十五张纸写到最后一格。
策问有两道题,一道是“烛之武退秦师”,问秦师该如何取郑;一道是“郑伯克段于鄢”,问如何从本源规正人伦,阅卷官们的分歧在于第二道。“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出自《左传》,说的是春秋时期,郑国夫人武姜厌恶难产所生的郑庄公,却偏爱顺产的公子段。郑庄公登基后,捧杀谋逆的弟弟,让他自取灭亡,并软禁母亲,后来又和母亲重归于好。针对这题,考生第一要骂郑庄公不兄不孝,第二要骂武姜没当好母亲,第三要骂公子段谋逆。根据这三点,反推教化之策,便水到渠成。但这个考生是怎么写的?楚青崖颇有兴致地读了第二遍。答卷人说,郑庄公一肚子坏水,是他父亲郑武公没教好,儿子登基都十三岁了,难道没有教过他要以慈爱之心对弟弟?即便捍卫君权,也要光明磊落,不玩阴谋诡计。武姜夫人偏心幼子,是因为难产,女人生子如过鬼门关,看到郑庄公就会想起生产的剧痛,情有可原。公子段敢谋逆,是因为郑庄公和母亲一直放任,从未正式告诫过他要正直,他虽然不臣,却是母亲和哥哥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是以要规正人伦,避免骨肉相残,与其责备武姜偏心,不若倡导父母共同教育子女礼乐之道。郑武公和儿子应给予武姜情感上的弥补,遏止她因痛苦而产生的私心,并教导公子段体谅哥哥和母亲的难处,不做挑拨离间之人。倘若郑庄公的阴鸷狠厉、公子段的骄纵跋扈是上天注定的,难以教化,那么郑国就应该极力推崇孝悌之风,做覆舟之水,让舆论来规束王室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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