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遇险,车毁心伤

夜奔遇险,车毁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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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间,曹先生由东城回来的晚一点。祥子为是小心,由天安门前全走马路。敞平的路,没有什么人,微微的凉风,静静的灯光,他跑上了劲来。许多日子心中的憋闷,暂时忘记了,听着自己的脚步,和车弓子的轻响,他忘记了一切。解开了钮扣,凉风飕飕的吹着胸,他觉到痛快,好像就这么跑下去,一直跑到不知什么地方,跑死也倒干脆。越跑越快,前面有一辆,他“开”一辆,一会儿就过了天安门。他的脚似乎是两个弹簧,几乎是微一着地便弹起来;后面的车轮转得已经看不出条来,皮轮仿佛已经离开了地,连人带车都像被阵急风吹起来了似的。曹先生被凉风一飕,大概是半睡着了,要不然他必会阻止祥子这样的飞跑。祥子是跑开了腿,心中渺茫的想到,出一身透汗,今天可以睡痛快觉了,不至于再思虑什么。

已离北长街不远,马路的北半,被红墙外的槐林遮得很黑。祥子刚想收步,脚已碰到一些高起来的东西。脚到,车轮也到了。祥子栽了出去。咯喳,车把断了。“怎么了?”曹先生随着自己的话跌出来。祥子没出一声,就地爬起。曹先生也轻快的坐起来。“怎么了?”

新卸的一堆补路的石块,可是没有放红灯。

“摔着没有?”祥子问。

“没有;我走回去吧,你拉着车。”曹先生还镇定,在石块上摸了摸有没有落下来的东西。

祥子摸着了已断的一截车把:“没折多少,先生还坐上,能拉!”说着,他一把将车从石头中扯出来。“坐上,先生!”

曹先生不想再坐,可是听出祥子的话带着哭音,他只好上去了。

到了北长街口的电灯下面,曹先生看见自己的右手擦去一块皮。“祥子你站住!”

祥子一回头,脸上满是血。

曹先生害了怕,想不起说什么好,“你快,快—”

祥子莫名其妙,以为是教他快跑呢,他一拿腰,一气跑到了家。

放下车,他看见曹先生手上有血,急忙往院里跑,想去和太太要药。

“别管我,先看你自己吧!”曹先生跑了进去。

祥子看了看自己,开始觉出疼痛,双膝,右肘全破了;脸蛋上,他以为流的是汗,原来是血。不顾得干什么,想什么,他坐在门洞的石阶上,呆呆的看着断了把的车。崭新黑漆的车,把头折了一段,秃碴碴的露着两块白木碴儿,非常的不调和,难看,像糊好的漂亮纸人还没有安上脚,光出溜的插着两根秫秸秆那样。祥子呆呆的看着这两块白木碴儿。

“祥子!”曹家的女仆高妈响亮的叫,“祥子!你在哪儿呢?”

他坐着没动,不错眼珠的钉着那破车把,那两块白木碴儿好似插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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