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位老人都穿起过节的晚礼服,外祖父更是身着行会会长的制服,上身貉绒皮袍子,下身的裤脚在靴筒外面,十分华丽。外祖母开心地对他挤了挤眼,对母亲调侃起外祖父来:
“你瞧瞧你爸,就像只白白净净的小山羊,哈哈!”
母亲发出欢畅的笑声。
当屋里只剩我和母亲时,她双腿蜷在沙发上,拍拍我说道:
“过来,告诉我,你过得怎么样?——不好吗?是吧?”
我过得怎样?
“我不知道。”
“外祖父有没有经常打你?”
“最近——不经常打。”
“真的吗?你和我聊聊天吧,我们谈谈心?”
我不愿意谈起外祖父,我开始讲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那个人是个好人,以前就住这里,但是家里没人喜欢他,外祖父也不愿意租房给他,从母亲的表情我看出似乎她不喜欢这个故事,她说:
“还有别的吗?”
我又讲起三兄弟的事情,讲起上校把我从院子里轰出去的事情——她突然抱紧我。
“都说些没用的……”
此时她沉默了,许久都是微皱眉头,望着天花板,不时摇摇头。
“外祖父为什么生你的气啊?”我问道。
“我,对不起他。”
“你应该把小孩给他带回来的……”
她眉头紧锁,咬着嘴唇,身子往后倾,然后紧紧搂住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嗨,这种话你不要说,听见了吗?想都不要想!”
她低声严厉地说了很多,我都听不太懂。她起身站了起来,用指头敲着下巴,浓密的眉毛动弹着,在屋里踱着。
桌子上的蜡烛火影在空荡的镜子里跳来跳去,它渐渐熔掉,长明灯的微光连眼都不眨,结冰的窗户像涂了一层银白色月光似的,闪闪发亮。母亲扫视着周围,不时望向天花板或墙上,似乎在找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睡觉?”
“再过一会儿!”
“对啊,你白天睡过觉了哦。”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后又叹息起来。我问道:
“你要走吗?”
“我走到哪儿去啊?”她吃惊地捧起我的头端详了很久,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就是脖子疼。”
我明白是她的心在疼,我清楚,这个家她待不下去,肯定要走的。
“孩子,你以后肯定和你爸爸一样!”她将毡垫子踢到一旁,说,“外祖母跟你讲起过他没有?”
“讲过。”
“她很喜欢马克西姆,非常喜欢!他也很喜欢她……”
“我知道。”
母亲仍然眉头紧锁,吹熄了蜡烛,说道:
“这样舒服些!”
灯影不再摇曳,一片片雪青色的亮光投在了地板上,窗纸上印出金黄色的火花,显得那样的凄凉与端详。
“你在哪个地方住来着?”
她努力回忆着什么,一口气说了几个城市的名称,思绪像只大鹰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盘旋着。
“这些衣服从哪里来的啊?”
“我自己做的啊,我什么都是自己动手的。”
和她聊天真的很令人愉快,但是她很少说话,总是问一句答一句,又让人比较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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