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一开始讲故事时,我就发现“好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他似乎忐忑不安、神色激动,他抽筋似的摆动着双臂,动作很奇怪,一会儿把眼镜摘下来,一会儿又戴上,两只手随着音律似的语言有节奏地挥动起来,脑袋还跟着一起晃动。他有时还会揉下眼睛,并用猛劲儿按压它们,他不断地用手快速地搓着额头和脸颊,像是出了满头大汗一样。若是听到有观众动弹了一下,或是没忍住咳了一声,脚不小心落地过猛,这位平日不声不响的房客就会立马挺身而出,愤怒制止:“嘘——”
外祖母刚讲完,他就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很不自然地打起了圈儿,还不时嘟嘟囔囔地说:
“这故事实在太奇妙了!要把它记录下来才好,必须得这么做!描绘得如此真实贴切,我们的……”
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是在哭,并且泣如雨下: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不断外涌。他如此奇怪的举动,叫人可笑又可怜。他笨拙地在厨房里跳来蹦去,滑稽似小丑,他想把拿在手里的眼镜戴上,可眼镜架怎么也不听使唤地挂在耳朵上。彼得伯伯微笑地看着他,大伙儿也手足无措,只能安静地看着。外祖母急忙应和道:
“那您就费神把它给记下来吧,这又不是什么坏事。类似的故事我还知道很多呢……”
“不,就是这个了!它是彻彻底底的俄罗斯。”房客大声激动地叫喊着,突然,他泥塑木雕似的停在了厨房中间。接着,他开始大声说了起来,右手在空中挥动着,左手则握着眼镜颤抖。他慷慨激昂地讲了许久,还不停地跺着脚,他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
“不能鹦鹉学舌,要坚持自己的正确道路,是的,就这样!”
后来不知为啥,声音忽然停了,他不再说下去,看了看大伙儿,就默默地低下了头走了。大家都笑了,不好意思地互相望着。外祖母移到炕头的黑处,深深地叹息着。
彼得罗夫娜用手擦了擦红而厚的嘴唇,问道:
“他估计是生气了吧?”
“没有,”彼得伯伯答复,“他性格就这样。”
外祖母又从炕炉上爬下来,悄悄地把茶炊加热,彼得伯伯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先生全这样——难以捉摸。”
瓦列伊阴沉地咕哝:“单身汉都怪脾气。”
大家都笑了,彼得伯伯拉长音说:
“哪怕老泪纵横,看样子,之前上钩的都是大有来头的,现下小鱼都不怎么来了。”
气氛很沉闷,一种忧郁的情绪袭上心头。“好事情”让我惊奇,与此同时我也可怜他,我清楚地记得他那双泪水浸湿的眼睛。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直到隔天午饭后才回来,他安安静静,全身的衣服都皱了,看上去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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