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的女性-03

永久的女性-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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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独立秋展

提到绘画,枫谷又想到下午在张晞天家里所谈的,筹备举行秋季绘画展览会的事。

他们这几位青年画家所组织的独立美术社,这年秋季照例要举行一次展览会的。中心分子之一的秦枫谷,决意要画几幅满意的制作去出品。今天下午所谈,便是各人怎样在这狐鬼横行的艺坛上,拿出几张真正的严肃的艺术作品,去矫正被蒙蔽了许久的观众的耳目。

秦枫谷所想的,自然是他那幅设想已久,始终未落笔的画像。

这是他的一个理想,他要画一幅少女的画像,是一幅胸像,单纯的没有背景,古典的构图,但是却用现代的技法和色调,一个朴素的少女的像。从这少女的颜上,他要表出女性不灭的纯洁、尊严和美丽,以及孕蓄着的母性的爱。

作为这样一幅画像的对象,能代表女性在人性中仅有的优点的,秦枫谷知道决不是一般的摩登少女所能胜任,而必需在性格和颜面上,先天的具有他理想的条件不可。

他要一个修长的身材,有圆味的胸膛,圣母型的长形的脸;有着下垂睫毛的习惯,于美丽之中带着端庄,没有一点轻挑的气习。

而在这一切之后,必须还要有一个美丽的灵魂、一种不灭的热情。

条件太苛刻了。从哪里去找这样一位女性来作对象呢?于是秦枫谷的心中,这幅画像已经像果子一样到了迸裂期的成熟,但是同时却又感到一种无从发泄的苦闷。

他又想到罗雪茵了。正在吃苹果的雪茵决不会想到秦枫谷从她身上所感到的寂寞。她高兴的笑着:

“昨天家里来信了,说是钱已经汇来了。我想去做一件秋大衣,你说什么颜色的好?”

“柠檬黄的。”

“我想做缎子的好吗?”

“不好。最好做毛织的。秋天的衣料是不该光滑华丽,而是应该有轻软温暖的感觉的。”

“衣服是穿的,是给人看的,又不要用手去摸,何必顾到它的感觉?”

“那么,做缎子的也好。”

几缕阳光从墙头上斜射了进来。秦枫谷这样回答的时候,望了带着黄色的近晚的阳光,不觉感到一点薄薄的新凉。

六、苦闷

秦枫谷是一个极忠心于自己艺术的青年画家,今年才二十六岁。在香港从一个外国人的绘画研究会里学了几年的基本素描,便东渡到日本去专攻自己心爱的油画。两年前归国了,不回到自己的家乡广东去,却在上海住了下来,和几个朋友组织起独立美术社,专心于自己艺术的深造。拒绝了几个美术学校的聘请,而用商业美术维持自己的生活。

他现在是上海百华公司的橱窗陈设指导,每星期只有两晚的工作,余下的时间便用在自己的绘画上。不愁生活的压迫,不曾牵入教育生活的漩涡,实在是一个理想的艺人。

生就的一个修长而健康的体格,英挺的相貌,再加上南国的热情和豪爽,秦枫谷实在是一个现代典型的漂亮青年。虽然在学生时代已经有过几次不曾结束的罗曼史,在东京的时候也曾被几个女性追逐过,但是因为自己对于艺术的热忱超过了对于女性的爱,在恋爱与艺术不能并立的时候,总是毫不踌躇的抛开了恋爱,所以始终不曾有过正式的情人,只是不时处于被动的地位,被一两个热情的女性追逐着而已。

目前的罗雪茵便是处于这样地位的一个。秦枫谷不曾坚决的拒绝她的进攻,实在不过是保持着一种男性的礼貌罢了。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燃在他内心如火的热情,他已经完全寄托在自己的绘画上了。

一年以来,为了自己理想中的那幅画像,为了要寻找一位适合于自己条件的女性,秦枫谷差不多已经陷入一种空想的单恋的苦闷。走在路上,坐在车中,偶然踏入一个公共的场所,他总要仔细的寻找,仔细的注意每个少女的脸,每个少女的身材,将她们和自己的理想比较一下,期望能发现一位适合于自己条件的人。

不用说,他始终是失望的,没有一个曾经完全的够上他的条件。

这就是他的苦闷、他的寂寞。他的绘画上的对象,就是他灵魂的对象。他的画不曾实现,他的灵魂怎样能安定呢?

虽然眼前有着罗雪茵,但是他知道这决不是他的理想,也决不是他的恋人;他的恋人该是与绘画合而为一的,是他的画面上的,同时也是他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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