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史话 02 佛诞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咱们的故事，要从大唐王朝的一件小事讲起。公元628年，也就是唐太宗贞观二年，某一天，一个光头大和尚从首都长安城里偷偷地溜了出来，一溜烟儿地向西狂奔。上过小学的朋友都知道，当我们使用“偷偷地”这样词语时，那肯定是说这不是啥好事儿，不能光明正大地做，很可能就是违反法律的，这名僧人当时做的事情也正是如此，他即将违反大唐律法，偷越王朝国境，去寻找一个叫天竺的地方。

那既然就是旅个游，为啥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国门呢？因为这个大和尚他没有通关文牒，也就是那时候的护照。至于说他为啥办不下来护照，我们会在二十几集之后再说，现在你只要知道，他是偷越国境的，就行了。这种事今天被抓到了，可能是判你几年刑而已，但在大唐王朝，官府是懒得废话的，对着您就是咔嚓一刀，这一刀砍下来，或者是你的脑袋搬家，直接去地下，向列祖列宗们报到，或者是你身上的某一个零件啪嗒掉下来，然后直接进宫伺候娘娘们去，具体是啥结果，取决于你的运气，当然，这两种你肯定都不想要。

在风险如此大的情况下，我们就要多问一句了，为啥这名僧人一定要润到那个叫天竺的地方去？他如此拼命为了啥呢？答案既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人生享乐，更不是为了什么自由，那时候全世界的国家，可能没有比唐王朝更自由，更无拘无束的了，此僧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几本书，几本没有缺损的，原汁原味的，能够解答他心中疑惑的正宗佛门典籍。

我们现在都知道，这名成功偷渡的僧人法号玄奘，后世还有人写了一本小说，叫《西游记》，在那里面，他的名字变成了唐僧，骑着白龙马，后面还跟着仨徒弟。

不过呢，有关历史上这位玄奘法师的真实故事，我们要留待后面再说。现在我们必须来回答另一个问题，唐僧同学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也要虔诚信仰的这个佛教，它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想要说明白佛教是啥，我们必须从这位大和尚要去的天竺国说起，也就是古代的印度次大陆。

现在考古学发现，大概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今天印度西北部的一个叫做雅利安人的族群（Aryan）涌进了印度这地方，在他们逐渐征服印度大陆的同时，一个依靠祭祀口口相传的诗歌诞生了，名字叫《梨俱吠陀》，里面有各种各样来自伊朗和印度的神仙鬼怪，个个神通广大，比如说有一个叫阎魔的，本来是印度神话里的死神，但因为法力实在是牛掰，后来把地盘居然扩展到了中国，成了老百姓人人惧怕的阎罗王。

在漫长的岁月和各种神魔的法力加持之下，《梨俱吠陀》慢慢发展成了印度大陆上最早的宗教，名字叫婆罗门教（Brahmanism）。按照这个教的教义，所有人被分为了四个种类，依据身份贵贱，地位从高到低的顺序是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

婆罗门就是宗教的祭祀人员和学者。根据教义，这个教“祭祀万能”，无论啥事，都可以靠着给“梵天”大神上一些贡品行贿来解决，那么掌管着祭祀程序，可以和梵天神直接沟通的婆罗门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刹帝利就是国王和贵族阶级，他们也算是上层社会，世俗的一切，都归他们管；吠舍就是平民，工商学农兵都算，是有些技能，或者说有用的人；剩下的就是首陀罗，别号“贱民”，不仅要干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儿，还要忍受上面阶层的欺压，和奴隶那是一模一样的。

你都能想到，婆罗门和刹帝利自然是由雅利安人来担当，作为征服者，这是他们的特权，从宗教和世俗两个领域来控制整片大陆，而绝大部分原来的土著，都沦为了最下等的首陀罗。

顺便说一句，19世纪的一些西方学者因为看错了书，误解了梵文的佛经，把雅利安人理解为金发白皮肤的北欧人，从而形成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这里面以希特勒最甚，认错了祖宗不说，还强行推行雅利安人种优秀论。实际上，真正的雅利安人指的是印度-伊朗人，伊朗这个词就是雅利安的变体，再说远一点，雅利安人来自东欧的大草原，可能也对，但绝对不可能远到北欧去和维京人混血，这一点是今天绝大多数历史学家的共识。

言归正传，婆罗门教把人分成等级之后，和世界上早期很多地区一样，也宣布了这四个等级是永永远远不能变更的，也就是你很不幸地，有一个首陀罗的爷爷，无论怎么努力，你也只能是奴隶，你的子子孙孙都将是首陀罗，这就是所谓的种姓制度。

随后，和这个世界上很多地区一样的是，这种不公平的制度招来很多人反抗。

公元前七世纪，印度次大陆各诸侯国打来打去，民不聊生的时候，反对婆罗门教的沙门思潮诞生了。所谓沙门，原意是舍离世间的贪爱，断除种种不善念头的修行之法，也可以理解为净化意志。在当时的人看来，最好的净化意志，就是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从温暖的，带着媳妇儿香味的被窝里爬起来，去和一群大老爷们睡在一个炕上，两个字，出家。由此还诞生了一个沙门修行者的同义词，叫“出家人”，这股思潮催生了很多反抗婆罗门教的新兴教派，这些教派彼此之间虽然也不认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手拉着手一起抨击婆罗门教。

当时有一个小部落，叫做释迦族，这个部落采用的是城邦国的制度，一个国王，一座城池，统治力从城市向周围辐射，至于说到底辐射多远，国王自己也不知道，他也只呆在首都里。这个释迦族的都城叫迦毗罗卫，这地方一直到今天，历史学家也不知道确切位置，尼泊尔说是我们国家的道拉赫瓦，印度人说你别瞎白话，明明在俺们国家境内的比普罗瓦。两个国家都整出了很多遗址，出土文物，天天为了这事儿吵架，我估计这架一直吵到两个国家灭亡也分不出胜负来。

到了公元前6世纪的时候，统治释迦族，居住在迦毗罗卫里的国王叫净饭王，这个王号也不知道是谁翻译的，一个捧着大碗干饭的老爷子形象跃然纸上，实际上，人家名号的意思是纯净的稻米，叫一声净米王，好像也比净饭王好一点儿。按照当时的种姓制度，国王属于第二个等级刹帝利，绝对的统治阶级，那自然对传承这事儿就很上心，老国王一直辛苦地忙活到50多岁，才让他那个45岁的老婆怀上了孩子。根据《八十诵律》的记载，净饭王媳妇儿摩耶夫人怀孕时梦见自己腾空而起，高于山巅，周围人顶礼膜拜，一头六牙白象扑进了她的怀里。

那时候的印度有个习俗，就是生孩子这事，要回娘家去办。这位摩耶夫人可能动身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结果半路走到一个叫蓝毗尼园的地方，她坚持不下去了，就在这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叫乔达摩·悉达多。

历史学在这里又出了点儿麻烦，这一次不是地点搞不清，蓝毗尼园就是今天尼泊尔境内的鲁潘德希县附近，联合国早就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了，很清晰。这一次搞不清楚的是时间，这位悉达多同学到底是哪一天出生的，大家整不明白了。

我们说人类历史早期的大人物都喜欢玩这个“猜猜我生日”的游戏，老子，孔子，苏格拉底，耶稣等等，生卒年都不是十分准确，要靠后世考证，然后采用一个差不多的。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但逆向思维一下，要是我们现在把自己的生日也给忘了，回头见谁就和谁瞎白话，说俺的生日啊，那可不记得了，哪年生的都不知道，户口本上全是错的。这么干了之后，会不会大幅提高死后成名的机会呢？感兴趣的可以试试。

在我的《美国史话》专辑里，那个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同学，也曾经给我们带来过这种麻烦，不清楚他的生日，但哥伦布仅仅是弄出8个组合给我们选择，前后也差不了4年。悉达多同学就厉害了，关于他的生日，到现在有60多种说法，前后差了100多年。我们这里采用中国近代学者考证的，公元前565年农历四月初八作为这位王子的诞生日期。这样一来，悉达多就比中国的老子小了6岁，比孔子大了14岁，三位爷几乎是脚前脚后地降落到地球上，就为了建立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儒道释三家，可谓是天意。只不过悉达多同学下来的时候，瞄得不太准，扑通一声，他掉在了今天尼泊尔的境内。

悉达多的这个四月初八生日，今天你可以在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的国家里纪念，但你要是去南传佛教的国家，比如泰国、斯里兰卡、尼泊尔、新加坡等地，千万小心，因为人家把悉达多诞生、成道和涅槃看作是同一天，都是阳历5月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这一天在他们那里叫卫塞节，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官方确定的国际节日。

你可能问了，为啥联合国不承认四月初八是悉达多的生日，而承认五月份的那个呢？他们到底有什么证据呢？回答是不需要证据。1999年，联合国第54届大会上，有十六国家的代表联合签署了一封呼吁信，请求对卫塞节进行国际认同，然后美国、土耳其等国马上跟着忽悠，表示赞同，就这样，这个卫塞节就成了国际节日了，被联合国盖章承认了，俺们的四月初八就成了地方性节日了。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是哪一天，都是没有任何历史根据的，因为除了佛教的经书，悉达多的生日在历史上并没有任何记载，唯一一个稍微靠谱一点儿的，就是公元前249年，印度的阿育王在蓝毗尼园立的阿育王石柱上，有这样的文字：“释迦牟尼生于此地，石栏石柱为至尊而立，蓝毗尼的税收减至八分之一。”可那时候，已经是释迦牟尼去世之后的200多年了，阿育王自己就是听别人说的，甚至这个“别人”，还是听另一个别人说的，那自然是一笔糊涂账。

讲到这里，咱们就要吐槽一下印度的历史资料。古印度有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从来没有记历史的习惯，它既没有历史书，也不保存历史档案，甚至连德国的马克思都非常气愤地说“印度没有历史”，他气愤的原因自然是少了一个古国，去验证他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理论。

如果你听印度人讲他们的历史，经常就是：“从前，有个王子……”至于这王子，那可真就只是“王子”，名字没有，籍贯没有，生卒年没有，反正要啥啥没有。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如果你故事讲得好一点，合理一点，可以互相验证，那也行，可惜的是，古印度历史书的故事讲得实在太“好”了，好到了和神话一个等级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信它。你要是选择不信，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另外你也没别的东西可信，可是你要是信了，你就得接受这地方大多数生灵都是神仙妖魔，因为把这些剔除，剩下的也确实没啥了。

所以呢，具体到悉达多同学身上，我们一般都要按照佛经上说的去讲，至于说历史的真实，现在只能引用民国大师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决不可考”，将来有一天，科技发达了，能时间旅行了，我们可以回去当面问问悉达多。

言归正传，按照佛经的记载，悉达多王子的出生一点儿都不平凡，上面说过，她娘怀孕的时候，就梦见一头六牙纯白色的大象，口里叼着莲花进入了她的肚子。根据《阿含经》的说法，他是从她母亲右边的肋骨出生的，也就是不走寻常路，据说当时还有九条龙从空中口吐温水，为他洗浴，是为“九龙灌顶”，这也是为什么佛诞节又叫浴佛节的原因。

据说，此人生下来就走了七步，每一步都生出一朵莲花，看了一遍周围之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口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当然，也有人说没指天地，而是一手捧着太阳，一手捧着月亮说的这句话，无论咋地吧，两只手都没闲着就是了。

乔达摩·悉达多就是今天我们说的佛祖释迦牟尼，出生如此不凡，一出生就会走路这些当然也不稀奇，别说佛祖，人家朱元璋一个农民生出来的时候，都满室红光。但这里有一个小细节恐怕要解释一下，那就是为啥释迦牟尼走路生出来的都是莲花，咋就不是白牡丹，红玫瑰啥的呢？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