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世篇 14 朴素的胜利：老实人卢怀慎为什么能做宰相？

朴素的胜利：老实人卢怀慎为什么能做宰相？

唐玄宗时代有一位名叫卢怀慎的人物，也和姚崇同时做过宰相。他的能力、功业虽然比不上姚崇，但他却有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地方。

卢怀慎出身于贵族家庭，自己也做到了宰相，但他一直保持着勤俭朴素的生活作风，而且非常注重承担家族责任。在唐朝做宰相，收入并不低，卢怀慎的日子却过得非常清贫，原因就在于他把收入的一大部分都用来周济穷困的家族成员。但他从不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亲戚谋取官职。卢怀慎的生活清贫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次卢怀慎生病了，其他官员去探望他。那天正好下着雨，到了卢家后，官员发现卢怀慎住的屋子门口挂着一领席子。原来因为卢怀慎家里的门破了，挡不住风雨，无奈之下只能把席子挂出来挡风雨。大唐盛世的宰相之家，居然简朴到这种程度，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同事们来探望，让卢怀慎感到很高兴，要设宴招待他们。结果摆出来的菜肴，无非是两份蒸豆子，几份蔬菜而已。就这些，对卢怀慎来说也很奢侈了，如果不是为了招待同事，他还不舍得一次烧那么多菜。

卢怀慎也知道，就能力而言，自己远远不如姚崇。因此在和姚崇一起做了宰相以后，凡事都非常尊重姚崇的意见。卢怀慎当然不是吃白饭的无能之辈，对国事也有自己的看法，曾经向唐玄宗提过很多中肯的治国意见。但当他发现姚崇能力更强，能更有效地处理问题之后，就主动谦让，为姚崇营造一个更理想的工作坏境。一起工作，不仅不嫉妒同事的才能，还如此谦退，这本身就是一种可贵的品德。可惜很多人体悟不到这点，还嘲笑卢怀慎是个“伴食宰相”，就是说他只管吃饭，不管干事。卢怀慎临终前，还曾向唐玄宗推荐了几个人，后来都成为维护大唐盛世的栋梁之材，其中包括一位名叫宋璟的大臣，后来成为与姚崇齐名的贤相。这些都足以证明，卢怀慎虽然干练、机智不如姚崇，但他也有自身的特点，配得上宰相的位置。

《资治通鉴》还讲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用来说明唐玄宗把卢怀慎放在宰相位置上的深刻用意。卢怀慎和姚崇一起做宰相，共同处理政务。起初，卢怀慎自我感觉也没什么不妥，既然姚崇更能干，在决策上多听听姚崇的就是了。后来姚崇长子姚彝去世了，姚崇请假去处理丧事，就只剩卢怀慎一个宰相办公了。当各种公文纷至沓来，积压在办公桌上需要处理、批示的时候，卢怀慎忽然发现，没有姚崇的情况下，很多事他一个人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处理才是最妥当的。此时卢怀慎突然产生一种惭愧心理，觉得自己可能并不胜任宰相一职。秉性忠厚的卢怀慎立马去找了唐玄宗，说自己不适合做宰相，希望唐玄宗另择贤能。唐玄宗听完后哈哈大笑，说到我把你放在宰相的位置上，本来的重点就不在于让你处理那些杂务。我是感动于你的人格、品德，任你为相，是要起到引导、端正社会风俗的作用。不要因为这几件小事而认为自己不胜任，事实上你正起着端风化俗的大作用呢！继续保持你的风格，做一个风清气正的宰相吧，不用担心那些公务，姚崇回来以后再处理也不迟。

不得不感慨，早年的唐玄宗的确非常会用人，能开创“开元盛世”，真不是靠运气。真正懂得用人的领导，眼里不会有无用之人，关键看你能不能准确帮他定位，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和恰当的发挥他作用的方式。就像在一个高明的木匠手里，不会有废料，关键是你把它用在哪儿。更何况，卢怀慎并不是真正的无能，他无法及时妥善地处理这些公务，很可能是过于信任、依赖姚崇的心理在起作用。而他认为自己不称职的自我批评，却体现出一位具有责任感的官员的品行。

卢怀慎有两个儿子，长子卢奂，次子卢奕，都能继承家风。今天广东一带的南方地区，唐代属于南海郡。唐玄宗时期这个地区已经非常富庶，而多数到这里来当官的，都觉得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因此无法无天，贪污腐化。好几任太守、节度，都因为贪脏被革职查办了。于是唐玄宗把卢怀慎的大儿子卢奂调到南海做太守。卢奂到任后，以身作则，整顿吏治，使得贪官无处下手，百姓安居乐业。卢怀慎的次子卢奕，则在安史之乱中殉国。卢奕的儿子卢杞，在唐玄宗的曾孙唐德宗时代做了宰相。从这些事实来看，卢怀慎虽然政绩不如姚崇，但在坚持品行、教育子女这点上，远远胜过姚崇。所以卢怀慎的孙子还有机会做上宰相，姚崇的家族到孙子这一代就彻底失败了。纵观卢怀慎一生，生活朴素，为人谦退，如果讲卢、姚两家的家族命运作对比的话，正是卢怀慎的朴素胜过了姚崇的精明。

唐玄宗时代还有一位宰相叫张嘉贞。身边很多人不停劝他，你好不容易做上宰相了，要好好抓住机会经营家产啊！张嘉贞回答他们说：“我已经贵为宰相，还用担心子孙饿死冻死嘛？如果他们仗着家里的势力、财力行为不端，触犯了法律，再多的家产又有什么用呢？我看到有很多官员，生前倒是积攒了不少家财，去世之后恰恰成为无赖子弟在酒色上挥霍的资本。这样的做法我很不欣赏，也不会这么去做。”

张嘉贞这套理念，真正核心的内容是“以人为本”。家族传承的本质，不是财产的聚敛和传承，而是有品质的人的传承。短期来看，张嘉贞没有为子孙留下丰厚的家产，长远来看这是一种理性的选择。通过节俭、朴素，张嘉贞向自己的家族成员传递了一种价值观。物质财富聚散无常，不仅不是长久之计，有时反而坏事，把人培养好才是最根本的。张嘉贞的治家理念同样得到了回报，他的儿子张延赏也是唐德宗时代的宰相。

卢怀慎、张嘉贞的事迹，不禁让人想起我国现代教育家张伯苓先生，他是南开大学的奠基人。张先生为中国教育、文化事业操劳一生，不仅创办过多所现代学校，还是奥运文化在东方的积极提倡者，被称为“中国奥运第一人”。在他创办的学校里，曾走出过周恩来总理这样的世纪伟人。但张先生去世的时候，银行里没有一分钱的存款，皮夹子里只有七块钱，给子女最后的遗言是“留德不留财”。为民族振兴而努力做事的宽广胸怀，使得张先生的境界又比古代帝王将相高出了许多。这样的故事读之令人感动，也促人深思。时至今日，人们提起张伯苓先生时，记得的是他为之呕心沥血的教育事业。作为子孙来说，最值得他们骄傲的，也必然是张先生对中华民族的发展、进步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而不会是任何物质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