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祖父的那只红木箱子
秋风起时,忽然想起了祖父留下的那个木箱子。
箱子是老式的,紫红色的漆已有些斑驳。在故乡老屋那房门深锁、宽大寂寞的院落里,那只箱子静静地坐在堂屋一隅,任尘土在上面飞舞驻留,日复一日地缄默在无边的岁月里,就像祖父一生的境遇。
祖父是新中国成立前一年成为人民教师的,那时家乡解放不久,一生喜欢读书,一生喜欢爱读书的孩子。直至暮年,他仍书不离手。
那只箱子是祖父生前的禁地,任何子孙都不得开启。直至祖父去世后,打开那个木箱上的铜锁,我们才走进了祖父生前那绝不愿示人的内心世界。
那箱里是有些存款,那是留给父亲翻盖这故居祖业的一部分费用;那箱里还有几件古玩,是留给我们孙辈的念物。陪伴祖父多年的旱烟袋、文房四宝、家中各个时期的照片及我们给他的信件等,也都整齐地保存在箱中。
最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那箱子里竟有一摞厚厚的检讨书!
那些诚惶诚恐的文字,简直不像出自我那高大干练又威严的祖父之手!只因为他曾有过一个在解放前能培养他读书的家庭!这样的家庭使他成为同辈人中少有的文化人,也成了他半生无法摆脱的阴影和精神枷锁!
厚厚的一摞检讨书——这就是祖父生前不让子孙开启那箱子的缘故了。
但是,祖父,那不是你的耻辱。
我记忆中的祖父总是达观而不苟言笑的,做事果决,很有大丈夫气。我从不知道,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祖父也有过尊严一次次被践踏的时候。我简直不敢想象祖父挨批挨斗后再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时的心情!
祖父自己虽然清贫,但总是尽力接济他的学生。有一个学生幼年不幸丧父,家中生活困顿,全靠祖父接济才读完书,后来做了乡中心小学的校长,在祖父的丧礼上他痛哭失声。----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祖父若天上有知,该会是何等滋味呢?是受宠若惊还是欣慰?从我记事起,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位校长登门,倒是逢年过节,都是祖父早早买好了丰厚的礼品,点头哈腰地去送到这位当年他接济的学生、如今左右他命运的中心校长家门。
家乡那所学校在祖父的操持下逐渐壮大发展成了一所完中。每次扩建校舍的收支,他都一笔一笔地记在本上,现在这本学校的发展史正静静地躺在祖父的木箱里。我于今遥想祖父当年建校的心情,当他抚摸着那浸透了他心血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一花一草时,一定欣慰中混杂着苦涩吧?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给了学生和学校,但由于出身,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却一直得不到上级的信任和重用。
祖父工作期间,唯一一次获得全县级别的公开表扬,是在1974年。那年夏天,家乡突发大水,祖父在学校守了三天三夜,保护住了学校的财产,还把学生们一个个背到河对面的安全地带。这份业已发黄的县办小报,也被祖父珍藏放在木箱里。
一个国家的命运,也就是一个人的命运。诚哉斯言!
祖父一生曲折,小时家境殷实,正读私塾时被土匪绑票,受尽惊恐;当年那个衣着讲究发丝整齐推着村里第一辆自行车、必到村头才骑上的恭敬守礼的帅气青年,却娶了一个勤快手巧但不风情的女子,“打死你,我再娶个二道毛子。”祖父没少这么骂过祖母。磕磕绊绊地闹到49岁,他刚收了性情,成了懂得体贴的丈夫了,却突然成了鳏夫。
祖父去世前尝尽了痛苦,被肺气肿折磨得只能靠着东西睡觉,最疼爱的儿孙都不在身边。曾经那么要强的他,也只能放下撑着一辈子的自尊,接受大小便在床上的不堪现实。
他工作时造福一方,倾心教育,还是赢得了乡邻、同事和学生们的尊重。在他的丧礼上,全乡各个学校的校长都到了,县里教育局的同志在悼词中称他是县里教育系统的老前辈。一生渴望得到别人认同的祖父,从来也没有得到过这样高的评价,可惜祖父自己是听不到了。
祖父虽然老来在孤孤单单中偶有“糊涂”,但在儿孙面前一直是一个正面的传统的祖父形象。他从不抱怨,从不诉苦,从不认命,重视孙辈教育,在钱上从不含糊。到老来很多事情上都“看开”了祖父,却依然生前紧锁那只木箱。
父亲说,祖父去世前夕,曾让他打开过那只木箱子,当时也并没有发现这些“认罪书”。那么,这就是祖父自知不久于人世,给儿孙们最后的交待了。当生命之门徐徐关上,祖父才缓缓地向他所爱的家人、向这个世界打开了他关闭已久的心扉……
那只木箱子里,装着一些历史的碎片,那是从祖父的生命之树上凋落的叶子,那里有祖父不愿示人的隐痛,也记录着祖父从青年到老年那酸甜苦辣的心曲。现在我们打开这只沉甸甸的箱子,不只睹物思人,也是解读上一代人的生命轨迹……
(题)落地生根
冬日正午的阳光泼洒在苍裸的山岗上,稀稀落落的干褐色的芨芨草,在寒风中等待饥饿的羊群。我坐在山坡上向山下眺望,山谷里那些散落着的楼群房舍,路上那些移动的行人,就像无声电影时代的片段,氤氲在岁月的背景里。
我已步入老年的父亲母亲,就生活在那些画面里。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大三线”浪潮中,他们所在的这个部属大厂,从南方一个风光旖旎的南方城市,搬迁到了这里——在这茫远而人烟稀少的戈壁滩,同时期搬来的,还有不少其他科研、军工单位。然后在大西北这广漠、苍凉、干旱、闭塞的大山里,他们工作生活,落地生根。
我们厂刚搬来时,方圆几里外,还只有星星点点几间低矮的黄泥土屋,离最近的那座县城——比内地一个平常小镇还要冷清的古城,还有三四里地。这里干旱严重,水源奇缺,当地人的肤色和黄山秃岭一般,透着缺水润泽的焦褐。
厂子所在地,很快成了让人可以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周围有驻军,有飞机场,有铁路直通厂区,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有净化后的自来水,由浴池,有百货店、副食店、医院、学校;厂里子弟在厂里学校初中毕业后,只要够高中分数线,就可直接进入县城那所省重点高中上学,厂里还有班车,每天接送到县城上学的孩子……每年厂里还拿出不少资金种花养草,绿化生活区,而四季的时蔬也源源不断地跨越千山万水,运到这荒山中。
日子在这里缓缓地流动着。没有了后顾之忧,工资和福利又比内地优厚,这些外乡人在大漠中知足而宁静地工作生活着。
这山中风景,也有花开花落,也有月升月沉。但因为大山的阻隔,这里对季风的感知总是慢上几拍:沿海各地早已经是春深似海了,这里才刚刚感知到些许的春意;沿海各地早已经进入果实累累的金秋时节了,这里才开始伸枝展叶。市场竞争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这个曾经让父辈们自豪骄傲的大厂,渐渐跟不上新时代的节拍,到上个世纪中期开始衰落,苦苦支撑了很多年,仍于几年前那个冬天彻底破产了。
一些退下来的外乡人,不无留恋地走了,他们是子女都考上学校远走高飞的那类人。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不得不固守在这块土地上。
这个原本养活两三千职工及其家属、周围除了荒漠无语的群山,仍是干渴贫瘠的荒山中的老厂,它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像一艘完成了使命、如今搁浅在泥沼中的旧船。这里离最近的县城还有几里路程,周围人烟稀少。要想帮这些没有工作的人们在这里实现再就业,并不比在荒漠干渴的山上栽活一棵树容易。而人们因环境闭塞造成的观念滞后,要从根本上改变,也需要时日。
近来听父亲说,工厂破产后,相关部门做了妥善安排,为退休和未退休的职工做了不少好事:包括退休职工退休金的领取、包括把这荒山里的居民小区,搬到所在地区级城市一个新建的小区,而每家只需出几万元钱。这些走出大山的人们,在新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开始了他们渴望已久的城市生活;那些下岗职工,在这座城市里,大都找到了工作。每每说起这些,父亲那未改的乡音里,都透着欣慰。
有哪个人的命运,能独立于时代的浪潮之外呢?
好在父亲他们这些被移植到大西北三十多年的植物们,早已将根深深扎进了这片深厚的土壤中,像顽强向上的白杨树,像坚忍不拔的芨芨草,他们从苦寒干渴的西北大地上汲取着足够的精神滋养,汲取了不畏艰苦、蓬勃向上的力量。
主播的播讲,很好传达了这篇文章背后的情绪。谢谢主播
1019K频道 回复 @林木姐姐:
这个专辑真是互联网中的一股清流啊
1019K频道 回复 @披香渡龄偶Kiki: 哈哈哈哈哈 是的
好听,主播棒棒哒
1019K频道 回复 @袭夜寒霜: 谢谢每个故事都很好听哦 欢迎订阅
谢谢主播们😊
1019K频道 回复 @披香渡龄偶Kiki:
主播富有感染力的播讲,带我们穿越到那个年代
1019K频道 回复 @林木姐姐:
时代大潮中的父辈,时代大潮中的我们
感谢师友支持鼓励一起加油努力谢谢🤝
1019K频道 回复 @阅米文化K: 棒棒哒
加油呀
1019K频道 回复 @林七安ID: 加油加油
好细腻的文笔 好有温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