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母亲成长记丨第一代独生子女已经开始离巢

去年9月1号，我十几年以孩子为重心的生活，十几年和孩子朝夕相处，那种为孩子的生活、学习操心难过、兴奋紧张的日子，就这样在貌似早有准备却又毫无准备的情形下，戛然而止了。

     我的空巢生活，其实远在儿子去年元旦被保送进自己喜欢的清华大学和专业时，就开始了倒计时。知道分别在即，我和先生开始格外珍惜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光。但我那时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怎么尽快教会儿子进校后独立生活上，根本来不及思考自身。日子真是过得快呀，转眼间，我还没来得及把儿子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好，开学的日子就来到了。

       那是大学新生报到的第三天，儿子要去昌平军训了。微笑着和儿子告别，我说，快走吧，把自己照顾好。说完，笑笑，招招手，转身离去。走出几步，我扭过头来，正看见高大阳光乐呵呵的儿子奔跑入队列，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远走高飞。这个曾经事无巨细都得让我操心到心烦的小东西，正在飞离我的怀抱我的视线，他独立了。那一刻的滋味，真是欣慰而又感伤，还有失落。

   一路沉默地从北京回到家里，打开门，站在客厅里，我环顾四周，突然觉得——家，空了——我的小鸟真的飞了，不会每天对我说饿了，不会要我催他去洗澡了。我惟一的，18年来从未离开我的小鸟，飞了。我们成了无数中年空巢家庭里的一员了。而且，因为先生总出差，未来的日子，我将几乎成了惟一的鸟妈妈，留在空落落的巢中。

   那晚的感受真是复杂，终于两人世界了，可共同的牵念，却让我们久久难眠。睡不着，我就起床上网。我在QQ上百感交集地写道：秋天了，小鸟迁徙了。

  犹记得当时敲下那些文字时，我已是泫然落泪了。

  按说，这样的解放，我为此也憧憬和向往若干年了呀！从孩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常想，等孩子长大、等孩子上大学，我要如何如何。一直遥想那一天，我会重回做母亲之前的自由自在，我和先生会重回新婚时的二人世界……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才知道，我心理上原来还根本没有准备好！

  最初的那几天，我真有点无所适从，还有虚空。就像一个习惯劳作的农人，突然失去了土地；就像一个勤奋的工人，突然失去了岗位，我干什么都觉得变了味：看电视会想起儿子最爱看的节目；上街会想起儿子最喜欢的东西；天冷了，我更着急，恨不能让先生去替儿子读书，把儿子换回家来……

  除了空巢的不适应，还有对儿子的担忧和牵挂。儿子考入了清华的姚班。看着儿子融到那个荣耀和残酷并存的小集体里，我是那么揪心——儿子能顺利完成繁重的学业吗？会洗衣服吗？会处理好同学关系吗？能管住自己不玩游戏吗？

 新一轮的担忧，就这样又开始了。睹物思人，不睹物也思人！“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当我作为一个远行的女儿时，我以为我体会到了；但直到我的孩子也到了远行的年纪，我才真的明白其中的滋味。真的要感谢儿子，通过他，我进一步读懂了母亲对我当年的种种牵挂。

   每次接到儿子的电话和短信是我和先生最快乐的时候。儿子的第一个短信，是从军训的地方发来的，那些天，我和先生一直担心他毅力不够，军训坚持不下来。他在短信中说：“老妈，今天我的情况还不错。我的内务卫生，检查的教官说很好。我的衣服都洗完了。我现在在宿舍床上，马上睡觉了。我已经适应军训的强度了，今天才有时间发信息给老妈。祝老妈好梦。”儿子长大了，我一遍遍看着那条短信，有说不出的欣慰。

  在儿子离开家的最初日子，先生尽量推迟出差，给我最大的体贴。他怕我不适应，怕我想孩子，也怕我忍不住去骚扰孩子。但他那种工作性质，还是让我常常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下班了，整个家里只有自己，房子是空荡荡的，心也是空荡荡的。我常会在儿子的房间里坐一会儿，翻看儿子的照片，想着儿子在身边时的点点滴滴——

好像还是在不久前，我和先生忍痛把4个月的儿子送进幼儿园，跟他再见的瞬间，我几乎是在他的哭声中逃也似的跑走的。整个上午，我都在坐卧不宁中度过，无法安心工作，怕孩子哭，怕孩子饿，怕3个阿姨照顾不周十几个婴儿。好不容易下了班，我几乎是一路飞奔到幼儿园，一把抱起正哭的儿子，一边替他换着尿布，自己的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下来。

   好像还是在不久前，儿子手里拿着一枚标志着小学重点班的绿树叶，一边拉着小同学的后衣襟走向一年级的教室，一边回头找着我们。那天我在日记里写到，从今后，我小小的孩儿，就要独自面对那个陌生的小世界了。

 好像还是在不久前吧，我和一帮家长在紧闭的大门外，烈日下，焦虑中，等候着考场里紧张考试的孩子，明知等候没用，还是想离孩子更近一些。“妈妈会一直在考场外陪你。”是儿子每一次大考、每一次竞赛时，我都会对他说的话；然后再把他抱在怀里拍一拍，安抚他，也是安抚我自己。每次在考场外的我，心里比考场中的孩子还紧张。担心，怕他状态不好，怕他紧张出错，怕他大意失误。总是担心。

  就这样，在我们的操心和担忧中，儿子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接近他的人生理想，也一天天到了那个离开我们视线的日子。

 但这个过程是多么漫长，从嗷嗷待哺时的三天两头生病，从每天的接送和照料，从孩子的叛逆、散漫到沉迷电子游戏……带大一个孩子，真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尤其是工作忙时，尤其是看着别人有闲暇玩时，真觉得孩子是我最大的负担和拖累。那样的时候，就盼着儿子能快快长大，快快上大学离开家，好让我为自己而活，好让我有时间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终于，梦想成真了。终于解放了，我却不适应了。

   我知道，如同儿子长大了就必须要学习独立一样，作为母亲，我的生命也必得承受和适应这空巢期——这是我们和孩子都必经的成长之路。孩子飞了，我们还得过我们的日子，思念，期盼，担忧，喜悦，或等待一次小鸟的归来……我们对于小鸟们的爱恋，注定是一次漫长的单相思，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了，他们要往前飞，我们只能远远地看他们飞远的背影……

 适逢其时，清华大学家长群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个群里，聚集着一帮和我一样初入空巢的爸爸妈妈们。相同的感受，相同的牵挂，将我们汇聚在一起。我每天都挂在群上，和群里的爸爸妈妈们很快熟悉起来。在那里，我们说儿女说学校，信息共享，也说自己在孩子走后的日子，说自己如何思念如何寂寞，也说自己如何调整如何解脱……我们互相鼓励和宽慰，如此亲近、开心而温暖。我还常把群里关于孩子们、关于学校的信息告诉先生、告诉孩子，连儿子都说，我关于清华的信息，常常比他知道的都多。用先生的话说，我成了快乐的网虫。

  自己快乐，还能把一些有用、有趣的信息与先生和孩子一起分享，家长群里这样的网虫妈妈，几乎在家里都得到了爸爸们的绝对支持。

 随着孩子在学校的适应，我也越来越适应并开始享受这自由的生活。

 因为有了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我和那些曾经因为忙碌久不联系的同学朋友，也都重新聚起来。

 因为有了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我也终于可以静心享受自己喜欢的文字，享受独自看电视无人打扰的清静，一些曾因为孩子因为忙而放下的爱好，也重新拾起来。

  每天下班归来，快乐，充实，轻松，自在。空巢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而充满兴味了，我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

  适应空巢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母亲再次成长的过程。

      【后话】自从我国1978年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第一代独生子女已经开始离巢，而他们的父母还正是年富力强之际，于是，“中年空巢”这个词首先在城市出现，并且出现频率越来越高。专家预测，未来十年，空巢家庭所占比例将达到城市人口的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