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成讲《道德经》丨091：为什么能忍受羞辱的人才能成大器？

大家好！我是张其成。大家都听说过韩信忍受胯下之辱的故事，韩信早年家境贫寒，当地有个屠夫，身强体壮，他看韩信走来有意要侮辱他，让韩信从他裤裆下钻了过去。韩信咬着牙当着众人的面从屠夫裤裆下钻了过去，大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声。其实韩信并不是胆怯，而是看清局面的睿智。后来韩信富贵之后，找到那个屠夫，屠夫很是害怕，以为韩信要杀他报仇，没想到韩信却善待屠夫，并封他为护军卫，他对屠夫说，没有当年的“胯下之辱”就没有今天的韩信。这个道理《道德经》第七十八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老子开头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天下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但攻击坚强的东西没有什么能胜过水的，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替代它。“天下莫柔弱于水”的“于”是比的意思；“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中的“莫之能胜”是古汉语中的特殊句式，我在前面说过古汉语否定句的代词宾语“之”要放在谓语的前面，“莫能胜之”要说成“莫之能胜”，意思是没什么能战胜它。“以其无以易之”的“以”是因为的意思，“无以”是没有（什么）的意思，“易”是替换的意思，这句话就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替代它。“水”是老子最推崇的事物，因为在万物中水最接近于道。第八章说“上善若水”，老子分析了水的“七善”。水是最柔弱的，所以是最坚强的，最厉害的，因为柔能克刚，但刚却不能克柔。水可以把石头穿透，可以承载万物，可以融化泥土，可以洗净污垢，可以汇成巨流，冲垮房屋，冲垮庄稼、树木。水还可以滋润万物，使万物生长，生命离开了水就会死亡……试想有哪一种坚强的东西有这么大的威力？水是最柔弱的，水的力量又是最大的，也是最不可战胜的。我们地球表面70%是水，我们人体水分也占体重的70%。水是最常见的物质，是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命生存的重要资源，也是生物体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生命的演化中水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老子说“以其无以易之”，有哪一种东西可以替代水呢？
老子从水的柔弱胜坚强中，得出一个普遍结论：“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弱小可以战胜强大，阴柔可以战胜阳刚。“之”在这里没有实义，起到取消句子独立性的作用。在万事万物中柔弱胜过刚强；在人体生命中柔弱也胜过刚强，比如缺水和缺粮相比，缺水对生命的危害要大得多，柔弱者往往比刚强者更长寿；在治国安邦方面，柔弱也胜过刚强，无为而治、虚静而为比那些喜欢战争、肆意攻击别人的统治者要长久。
这个道理，“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但却没有人能做到。柔弱可以战胜刚强这个道理是浅显易懂的，比如水能把石头滴穿，但石头不能把水斩断。石头肯定不能斩断水，等你把石头一抽，这个水又合起来，天衣无缝。水和火相比，水能把火浇灭，火就不能直接把水烧开，要借助一个金属的器具，火把水烧开了，变成水蒸汽了，还仍然是水。天下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没有人去做。
人类很早就对水就有了认识，古希腊哲学之父泰勒斯第一个提出水本原说，“万物源于水”，这是西方哲学第一个命题。其实中国古人早就提出水为万物之首的思想，根据《尚书·洪范》记载周武王请教箕子怎么治理国家，箕子提出九种治国大法，其中第一就是五行，“一曰水”，水在五行排列中位居第一位。1993年在湖北荆门郭店一号楚墓中出土的战国竹简本《老子》之后就是《大一生水篇》，明确提出“大一生水”：“大一生水。水反辅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太一（道）生水，水反过来辅助太一，所以生成天，天反过来辅助大一，所以生成地。天地相互辅助，所以生成神明。然后再生成阴阳、四时……可见水和太一之道相辅相成，虽然水是太一生出来的，但水又可以辅助太一，“太一藏于水”，水是太一之道的载体。在中国古代“水”是一个重要的哲学概念。天地宇宙的运行是有规律的，从太一到水，再到天地、万物。


老子最后说：“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所以圣人说：“承受国家的屈辱，才称得上国家的君主；承受国家的灾难，才称得上天下的君王。”正面的话好像反面一样。“受国之垢”的“垢”是污垢，这里指屈辱。“社稷”本义指土神和谷神，这里代指国家。“不祥”指灾难。老子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成为“社稷主”、“天下王”？除了柔弱之外还要承受国家的“垢”（屈辱）和“不祥”（灾难）。一个国君能够忍辱负重，能经受苦难，一定会有大作为。比如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受吴王对他的羞辱，忍受国人不理解的责骂，终于灭吴兴越。
老子总结道：“正言若反”，正话反说，正话反义，正面的话好像反面一样。老子说过：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巧若拙、大直若屈、大白若辱、进道若退、夷道若纇（lèi）、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还说过“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这些都是“正言若反”的例子，“正言若反”不仅高度概括了相反相成的言语现象，而且揭示了表面现象背后的反向本质。这些“正言若反”的话闪烁着睿智的光辉。
当然老子说的“正言若反”不纯粹只是指语言，而是所有事物“正”和“反”的辩证关系，是从大量的相反相成的事物中总结出来的普遍原则、辩证规律，是“反者道之动”的具体表现。“反者道之动”，你一定要从反面入手，那反而能达到最高境界。所以你完成一件正面的事情，一定要反向地去说去做。这点我是比较有体会的，随着年龄的增大，在这方面越来越有体会。任何事情你都要反向去想，这样绝对不会走偏激。孔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没有从反面说，而是从正面说的。他说过“中庸”，说过“叩其两端而竭焉”“执其两端而用其中”，首先要找到两端，两端就是两头，就是相反的两个对立面。
讲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有一年中央电视台播出《感动中国》节目时，一位老太太被评为“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这个老太太的感人事迹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记者去采访她的时候，她说：“我的父母没什么文化，我也不识几个大字，但是我小时候父母跟我说过一句话：做任何事情都有三条路，不要走两边就走中间。我终生就按这个来做。”我当时听了这句话非常震惊，她说得不就是“正言若反”、不就是“中庸”吗？后来我讲课的时候经常讲这个故事，帮助了很多人解决不同的问题。在遇到困惑不知道怎么选择的时候，要反向去思考、反向去行动，找出两个相反的极端，不要做这两个极端，不就在走中道吗？老子告诉我们这个道理“天下莫不知”，关键就看我们能不能去“行”。
那么别人给你怨恨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请听下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