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厢》第五章(上) 道场闹斋

《王西厢》第五章(上) 道场闹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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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西厢》第五章(上) 道场闹斋话说老夫人和莺莺小姐要在这普救寺里请法本长老做服满除孝、超度亡魂的功德道场。原定二月十七日到十九日三天道场,长老顾忌到二月十九日乃观世音菩萨生日,普救寺每年都有庙会,善男信女前来烧香拜佛的,小商小贩前来设摊作买卖的,四方游客前来赶庙会看热闹的,届时人山人海,喧闹异常,莺莺小姐出来拈香不便。所以提前一天,定于今天二月十六日开启。道场设在功德堂,昨天已经准备就绪。正中央是一座荐亡台,台上供着崔相国的神位,上写“大唐故相国崔公珏之神位”。神位前摆着酒盅箸匕,各色供果,香炉烛台,样样齐备。下手也有一座荐亡台,比起来要小一些,乃是张生花了五千文大钱的附斋,神位上写着“大唐故礼部尚书张公悦之神位”,下手并排又设一神位,上写“先妣张门李氏太夫人之神位”。其他法物法器,安排妥当,只等和尚们来做法事了。长老年事已高,一般法事,不再亲自参与,都委托大弟子法智当班首,主持一切。这次因为是追荐剃度他的老施主崔老相国,所以长老破例,在十八日功德圆满时出来主持。今天,法智和尚带领了一帮小和尚,来到功德堂,敲动法器,开始做功德,放下不提。再说张生,自从晚上隔墙唱和以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回到书房里的。先是呆呆地坐着,继而是斜靠在屏帷前,后来就躺到床上,长吁短叹,翻来覆去,捶着枕头,拍着床沿,几乎一夜未眠。他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张瑞呀张瑞,你这个成不了大事的人!谁教你如此性急,一起身就把小姐给吓走了?眼前一个人受孤凄还在其次,何年何月再能看见小姐呢?现在只有一个机会了,那就是从明天开始的三天道场,但不知小姐何日何时去拈香?碧桃树下且慢去,要赶快到功德堂里去等,等三天三晚也不放松。”正在此时,法聪小和尚来了。他是来找张生的,他是好心与好奇加在一起,一来是问张生去不去拈香,二来是想了解张生在昨晚的收获如何。他兴冲冲地来到西厢容膝山房,一手推开房门,见张生睡在床铺上,衣服却是穿得好好的,原来张生昨晚是和衣而睡的。法聪轻手轻脚走到床铺前,压低了喉咙叫道:“张先生,张先生!”张生正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之中,脑子里塞满了昨晚月下唱和的情景,嘴里呜鸣咽咽地说道:“小姐,小姐,你那里怎生发付小生!”法聪倒吓了一跳,忙提高了喉咙叫道:“张先生,张先生!你醒醒!”张生听得有人呼唤,睁开眼睛一看,见是法聪,问道:“小师父,何事?”法聪看见张生的眼睛红红的,就问道:“张先生,你病了?”张生道:“没有啊,我不是好好的吗!”法聪明白了,笑着说道:“先生,你昨晚熬夜了。小姐出来拜月了么?”张生没精打彩地说道:“来了!”法聪问道:“有没有收获?”张生伤感地说道:“有……也没有!”法聪道:“什么有也没有,有这么说的吗?究竟有还是没有?”张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小姐被小生吓跑了!”法聪弄糊涂了,心里有一点担忧,莫非这书呆子昨晚对小姐有什么非礼的举动,才把小姐给吓跑了。如果给老夫人知道了,那乱子可惹大啦!待我问问清楚看,就问道:“先生,你是怎样把小姐吓跑的?”张生已经把法聪当作知己了,所以对自己和莺莺小姐的事,并不隐瞒。于是就把昨晚如何趴在假山上,小姐如何烧香拜月,自己如何吟诗,小姐又如何答诗,自己又如何从假山上探身出墙头,被红娘和小姐发现,就被吓跑了之事说了一遍。法聪一听,原来如此,一颗心放下来了,说道:“先生,不必伤感,见面的机会就在眼前!”张生听了,不觉精神一振,忙说道:“小师父,请快讲!”法聪道:“崔府不是做功德吗?你也花了五千大钱附了斋,在道场上不是可以见到小姐吗?”张生道:“我也想在道场上能见到小姐,可是三天佛事,小姐总不会天天来拈香,你知道她哪天来?我只有天天去等候在那里了。”法聪神秘地说道:“张先生,你附耳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生把耳朵凑过去,说道:“小生洗耳恭听!”法聪低声说道:“十八日功德圆满,这天,小姐辰时准时出来拈香,先生不要耽误了!”如此确切的消息,张生反而有点怀疑起来,说道:“消息可靠吗?万一小姐换一天来拈香呢,万一小姐她不出来呢?万一……”法聪道:“先生,你哪儿来那么多的万一!消息绝对可靠,你也不想想,小姐是替她父亲做功德,能不出来吗?”张生听了大喜,朝着法聪一揖到地,说道:“是是是,小师父大慈大悲,恩同再造,等小生与小姐之事成就之后,定当重谢!”法聪笑着说道:“好啦好啦,小僧不吃荤,不喝酒,要钱也没有用。先生的重谢,就算小僧的贺礼吧,但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张生道:“如此多谢了!”法聪向张生告辞,不提。却说张生听了法聪的话,心里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不久又可以见到小姐了;难受的是这十六、十七漫长的两天时间没法消磨过去。今天又碰上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来了,否则,十六的月亮比十五更圆更美,小姐还有出来拜月的可能,也就还有看到小姐的一线希望,现在一下雨,什么都完了,真想把玉皇大帝、雨师风伯痛骂一顿,不会做天枉做天!琴童见主人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团团转。尽管他很了解主人的脾气,但像这样的失魂落魄,还从来没有见过。恐怕主人会惹出病来,就劝解道:“相公,心慌吃不得热粥,还是定下心来……”琴童还没有说完,张生就打断他道:“唉,教我如何定得下心来呵!”琴童说道:“相公,你定下心来,只要过二十四个时辰,就可以见到小姐了!”张生焦躁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呢?琴童,替你家相公想一个妙方出来,如何捱过这可恨的二十四个时辰?”琴童十分得意,说道:“相公,小的已经想出了几种捱过时辰的好方法,看相公选用哪一种?”张生性急地说道:“狗头,罗嗦什么!还不与我快快讲来!”琴童道:“是!第一种,到前边去跟老和尚下十七八盘棋。”张生连忙道:“不行不行!我哪有这份闲心思去下棋。再说,长老正忙着张罗法事,也没有闲功夫来陪我下棋。”琴童道:“那就练练剑术,练好身体,精神焕发,小姐见了更加喜欢你。”张生不满意地说道,“这是什么馊主意!外边院子里在下雨,屋子里地方又狭窄,能练剑术吗?”琴童又说道:“有了,这一种包你相公满意!相公是个弹琴高手,就弹十七八支古曲,把琴声传送到小姐的耳朵里,让她知道你在想她,她也就还过来想你。这个主意虽然比下上张子房,也能赶得上诸葛亮!”张生想了一想,说道:“这主意还不错!如此就拿瑶琴来。”琴童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这一下子总算成了。连忙去把墙上挂着的那张焦尾瑶琴拿了下来,放到琴桌上,转身就去焚香。忽听得张生惊叫一声,说道:“哎呀!琴童慢来!”琴童一惊,只听得张生说道:“我倒忘怀了!想那小姐的妆楼,离此间相隔数间房屋,路途遥远,小姐又没有长一副顺风耳朵,我在这里鼓琴,她怎么能听得见呢?这个主意,不妙啊不妙,该打屁股!”琴童想,这回可完了,白费了一番心思。说道:“相公,不会听不到吧?你把琴弹到最响不就得了。”张生道:“休得胡说!弹到最响,岂不是要断弦的么?你懂不懂,断弦是大大的不吉利。”琴童道:“断弦有什么不吉利?接一下,或者换上一根,还不是照样弹。”张生道:“琴童,你那里知晓,这断弦就是死了妻子。我与小姐还未成婚,你就咒她死,岂不可恶之极!”张生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骂道:“你这个狗头,胆敢诅咒我家小姐!我要重重责打!”琴童一听,什么,你要打我,可太冤屈了!我是为你好啊!真是岂有此理!不过,琴童早把主人的脾气摸透了,雷声大雨点小,嘴里喊责打,手是不会动的。就嘻皮笑脸地说道:“相公,小的不懂嘛,不知者不罪,朝廷的律条也是标明白的。再不,小的诚心地向未来的主母莺莺小姐请罪。”说罢,就朝门外双膝跪下,说道:“小的罪该万死,望未来的主母开恩,饶了小的吧!”说罢,又叩了一个头。张生看他一番做作,道:“起来吧,看在你悔过心诚,就饶了你这一次。你快给我再想一个上好的主意,将功赎罪!”琴童心想,碰上像你这样的主人,倒了八辈子的霉,真也是前世修来的,一边想一边站起来,说道:“谢相公和未来的主母不罪之恩。”他站是站起来了,可在心里直嘀咕,想什么鬼主意才不会吃力不讨好,又能将功赎罪。世界上,古今中外一切计谋、策略、主意等等,全部都是被逼出来的。琴童现在是赶鸭子上架,没有主意也得有主意,倒被他想出一个点子来,说道:“相公,你对崔家小姐喜欢不喜欢?”张生道:“废话,那还用说!爱之入骨!”琴童问道:“相公你见过小姐几次了?”张生道:“这个嘛,让我算一算——,一共一次半。”琴童道:“要么就是一次、要么就是两次,哪儿来的半次?”张生道:“这是实实在在的!你听着,前天在大殿上,我见到了小姐,小姐也见到了我,并且她在临去时给我秋波那一转,这是完整的一次,对不对?”琴重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一次。那还有半次呢?”张生道:“昨天夜晚,我在假山上偷窥小姐拜月,我见到了她,可惜月色虽佳,总归没有在大白天看得清楚,况且还不知小姐看到了我有多少,我算它半次还是占了一点便宜的哩!”琴童几乎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往了笑,说道:“相公的算法越来越精了!那么看了一次半,小姐的面貌、模样都记住了没有?”张生道:“刻骨铭心!如果把小姐的形象忘记了,怎么能对得起小姐?”琴童道:“相公对小姐一片诚心,小的被感动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了。”张生道:“速速讲来!”琴童道:“相公画的画,可以比得上吴道子,何不把莺莺小姐的容貌体态画下来,一来相公可以和小姐天天见面,朝夕共处,减少一些相思之苦;二来听法聪小和尚说,小姐也是个画画的行家,往后相公和小姐在一起时,拿出画来给小姐看,小姐一定会更加喜欢你这位多才多艺的夫婿;三来嘛,也让小的鉴定鉴定,看看是小姐配得上相公呢,还是相公配得上小姐。”张生听了,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把小姐的真容细细地描绘出来,朝夕相对,既然不能和小姐真人共处,也足可以“画饼充饥”了。对!这样也完全可以消磨这难熬的两天时间。于是,吩咐琴童道:“琴童,拿画箱来,纸墨伺候!本相公要作画了。”琴童恐怕主人又变主意,不妨敲钉转脚一番,于是问道:“相公真的要作画?”张生道:“咄!狗头!什么真的假的,本相公何时说过是假?快去准备,还要焚一炉上等好香!”琴童弄糊涂了,说道:“相公弹琴时才焚香的,作画从来就没焚有过香。”张生道:“你懂得什么!这番作画,非同寻常,岂可亵渎!还不快去准备!”琴童应声道:“是,遵相公吩咐。”说罢,就忙开了。在琴桌上撤掉瑶琴,拿出画箱,铺好宣纸,焚起一炉好香,一切就绪,就在旁边伺候。张生默默地坐在椅子里,仔细构思,准备作画,以消磨这可恨的二十四个时辰。张生的画艺受过名师传授,很有功底,不论花卉翎毛,人物山水,写生写意,工笔泼墨,都能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在各种画技之中,最最擅长的要算工笔仕女了,画得维妙维肖,神态逼真。张生思索了一番,腹稿就打成了。原来设想也要画上红娘,他的创作意图是“社丹虽好,还须绿叶扶持”。经红娘一陪衬,小姐的形象就更加突出了。这本来是一种很好的构思,却被张生给否定了,其原因是他“恩怨分明”的思想在作怪。他想,红娘这小丫头,虽然可爱,却老是跟我过不去。在大殿上,当她一发现我,就把小姐给领走了。在方丈门外,小丫头又把我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通。最可气的是在十五那晚,我与小姐好端端地在月下吟诗唱和,又是她一发现了我,就把小姐给拉走了,实在可恶!也太无情了!无情的丫头是不能放在多情小姐的身边的,否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情小姐也要被她同化,变得无情起来,那岂不糟了!把红娘跟小姐画在一起,实在不妥啊不妥!就这样,把初稿推翻了,重新起草,再经过一番构思,稿定下来了。画的是一幅工笔仕女图,画面上只有小姐一人,画的就是莺莺小姐在大殿上笑捻花枝那个姿态,发式衣着,都保持原样,不过在脸部描绘时则把小姐的“临去秋波那一转”也画了出来。画得秋水盈盈,含情脉脉,千般娇态,万种风流,形象生动,十分传神。这也是君瑞的精诚所至,把一往情深的相思流注在笔端,才能画出如此生动的佳作来。张生对自己的创作十分满意,特别是对自己能够把小姐的“临去秋波那一转”画出来,非常得意,认为是神来之笔,是自己的毕生杰作。他在调朱弄粉,点染丹青,挥笔作画之中,不知不觉地打发掉了那难受的二十四个时辰。由于对小姐的爱,对小姐的一念志诚,在作画的时候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落笔的进度不慢,只两天的时间,在第二天掌灯的时候就大功告成了。刚刚脱稿,来不及装裱,就把这半成品悬在粉墙上,对着真容,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心情很是愉快。他想让琴童来看看,分享一点快乐,便唤道:“琴童快来!”琴童此时正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和衣大睡。琴童特别能睡,似乎永远睡不够睡不醒,他的睡觉本领也锻炼得十分高超,躺在床铺上睡,不在话下。并且坐着能睡,站着也能睡,最显功夫的是一边走路一边睡,还不作兴磕磕碰碰,失脚摔跤,妨害行路。他的宗旨是“万般皆下品,唯有睡觉高”。所以,他只要有哪怕是一杯茶的空闲,也决不会浪费掉。这两天张生忙着作画,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平日讲究喝茶的主人,连茶也很少喝,所以琴童一有空就就躺在床铺上。现在听得主人在叫唤,心想,两天来没有叫我了,也许有什么事。连忙起身,拖着鞋,边揉眼睛边走,到得张生跟前,说道:“相公,唤小的有什么事吗?”张生仍然注目在图画上,说道:“琴童,你来看,我家小姐的真容已经画好了,画得多么生动逼真啊!”琴童抬头一看,只见墙上悬着一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实在美极了!美得比天仙还要胜三分。据相公说是“我家小姐”,琴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小姐,所以有点不大相信,小姐果真长得跟画上一般美吗?也可能是相公胡思乱想,胡编乱造出来的。就问道:“相公,这画的是‘我家小姐’吗?”张生听了,生起气来,说道:“咄!狗头,休得无礼!这‘我家小姐’是你叫的吗?”琴童想,怎么又犯错误了?说道:“相公,小的不会称呼,相公教教小的,应该叫什么?”张生道:“狗才,你忘记得那么快!应该叫‘我家主母’,记住了!”琴童一肚皮的不服气,哼!八字还没有一撇哩,就一厢情愿“主母主母”的,你不害臊我还怕难为情哩!可是心里尽管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这么说,仆人总归是仆人,口是心非原是家常便饭,就说道:“是!相公!小的记住了,是‘我家主母’。”张生这才高兴,点点头说道:“孺子可教也!”琴童见主人高兴,干脆拍足了马屁拉倒。说道:“相公,刚才小的开罪了我家主母,小的罪在不赦,小的要向我家主母请罪,请我家主母看在小的忠心耿耿侍候我家相公的份上,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原谅了小的吧!”说罢,就对着画像趴下去叩了一个头。琴童的这一番表演,奴性十足,可又正是作奴才的美德。如果不具备奴性,就不能当奴才。所以,张生见了,点头赞许。现在,只要谁对小姐尊敬,谁就是他的知己。张生十分满意地说道:“琴童,你能对小姐有尊敬之心,本相公有赏!”琴童一听有赏,精神就来啦,顺便又叩了一个头,说道:“谢我家相公赏赐!”张生道:“慢来!且慢谢赏,本相公又要指出你的错误来了!”琴童一听,吓了一跳,怎么又犯错误了?问道:“小的犯了什么错误?请相公明示。”张生道:“好,你听好了!你在我家小姐面前,是不能叫‘我家相公’的。”琴童不服道:“为什么?”张生道:“因为我是我家小姐的,你在小姐面前说‘我家相公’,岂不是我相公不是我家小姐的了么?你只能称‘相公’,不可用‘我家’二字,在别人面前就可以了。”琴童想,我真是白日见鬼了,只好请罪道:“琴童无知,请相公恕罪!”张生道:“幸亏小姐没有听到,恕你无罪,也就将赏折了罪吧!”琴童想,相公你要赖掉赏钱,也不必横加罪名。他站起身说道:“谢相公将赏折罪之恩!”张生道:“琴童,你看我家小姐长得美不美?”琴童道:“相公画得是很美,不过,不知真人有没有这么美,恐怕是你相公想出来的吧?”琴童的怀疑,却使得张生很高兴,画上的美,还不到小姐的一半,琴童已经不大相信了,可见小姐确是生得美。于是道:“啊,琴童,这不用怀疑,你相公画得千真万确,小姐比画上还要美三分哩!琴童,你看小姐和相公相配否?”琴重道:“相公,恕小的直言,相公和小——”琴童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连忙缩嘴改口,“——和主母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长一双,可谓门当户对!”张生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好一个天生一对,地长一双,门当户对啊!哈哈哈!”琴童道:“相公,且慢高兴!你和主母是门当户对,可是老夫人,不,是你的丈母娘不和你门当户对哩!”张生问道:“此话怎讲?”琴童道:“崔家是相府门第。”张生道:“我家也是礼部人家。”琴童道:“话虽不错,可是相公你尽管中了解元,可还没有做官,还是一个白衣,岂不还是门不当户不对吗?”张生听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个嘛,这个嘛”了好久,才说道:“这个也无妨,一来,只要小姐喜欢我就行,又不是老夫人嫁给我;二来,我相公即将去应试,中状元,做高官就在眼前,我何惧之有!”琴童道:“但愿如此!相公,明天要去拈香见主母,还是早一点睡觉吧!”张生道:“言之有理,养精蓄锐,去见娇娘!”主仆二人各自安寝,一宿无话。话说今天是二月十八日,张生起得很早,他一方面有早读的习惯,另一方面是心中有事,所以起得又格外早些。琴童此时却还在抱头大睡,梦中正在和红娘谈情说爱,美得不想醒来。其实琴童也想早一点起床,一来,想看看“我家小姐”究竟是不是真像相公画得那样美;其次,听相公再三提起红娘怎么可爱,怎么聪明伶俐,他也有点想入非非。小姐嫁相公,红娘配琴童,顺理成章,岂不美哉!故也想看看红娘,亲近亲近,无奈就是眼皮不听使唤,没法主动醒来。张生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琴童的动静,有点不耐烦了,就高声叫道:“琴童,琴童!还不与我醒来!快来侍候本相公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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