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香山论坛热议中美关系，“保持对话”成高频词

从中美专家的高端访谈，到涵盖中、美、日、印、韩、以、英等多国学者的分组会议，在第十一届北京香山论坛上，围绕中美关系的会议现场总是座无虚席。在全球地缘政治局势持续震荡的背景下，这无一不彰显着全世界对于中美双边关系的关注与担忧。

9月12日至14日，第十一届北京香山论坛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举行。本届论坛共有100余个国家、国际组织官方代表团的500余名代表以及200余名中外专家学者出席，参会人员的数量和层级都创下新高。外媒评论称，这是中国“年度最大的军事外交活动”。

在本届论坛中，中美关系成为一个热议话题。自去年11月中美元首旧金山会晤后，中美关系进入了止跌企稳的轨道，多个领域的对话和合作渠道逐渐得到恢复。尤为值得关注的是，今年以来中美军方接触增加，两国军事关系趋于稳定。多位中美学者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对话沟通无法解决中美之间的固有矛盾，但保持对话对于稳定中美关系非常必要。

中美关系首先要解决的是战略认知问题

在为期三天的第十一届北京香山论坛中，两场围绕中美关系的活动受到广泛关注。9月12日，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和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帮办、欧亚集团中国部门常务董事华自强进行了对谈。

9月13日，来自中国、美国、日本、印度、韩国、以色列、英国等国家的专家学者共同就“中美正确相处之道”展开探讨。这场长达三个半小时的会议分为上下两个半场，上半场聚焦诊断问题，下半场专注寻求应对之道。

记者观察到，不管是在仅有中美两国专家学者出席的高端访谈中，还是在多国学者共同参与的分组讨论中，中美双方对于双边关系认知的差异都异常突出，与会专家从根本理念、具体政策等多个角度探讨了中美关系面临的问题和挑战。

华自强在9月12日的高端访谈中表示，他认为美中关系主要是一种竞争关系，但强调竞争“并不总是坏事，也不一定就是零和博弈”，在竞争的同时，美中两国都必须找到一种可以在重大全球议题上合作的方式。9月13日，他再次强调，美中关系的框架从根本上是竞争性的，但要避免让这种竞争演变为冲突甚至战争。

美国国防分析研究所研究员、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帮办施灿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他认为美中正处在一场“系统性竞争”中，而这种竞争关系正在显著增强。

但在许多中方学者看来，对中美关系的正确认知是推动双边关系发展的起点。吴心伯在9月12日的访谈中称，定义一种关系的方式决定了对这一关系应对的方法，“如果你将一种关系定义为合作伙伴关系，那么你就会更多地采取合作而非竞争甚至对抗的方式来处理这一关系。”

吴心伯认为，当前，中美双方对于两国关系的发展目标其实存在差异，中方认为中美关系可以更好，因此要进一步提升两国关系。但对于美方而言，他们似乎认为只要两国之间的竞争不转为冲突，两国关系就没问题，因此他们并不想着提升中美关系，而只是试图稳定这份关系。“但如果我们在目标上不完全一致，我们就很难采取有效的措施来应对我们面临的问题。”

军事科学院原副院长何雷中将9月13日就“中美正确相处之道”发言时说，中美关系首先要解决的是战略认知问题，这是中美关系的前提，中国希望与美国做伙伴、当朋友，双方建立一种合作共赢的关系，而不是把对方视为主要战略对手，定位为对抗和竞争的关系。

何雷举例说，“即使美方认为中美之间是竞争关系，也应该是公平公正、共同进步的竞争关系，就像赛跑比赛中，双方在各自的跑道上，看谁跑得更快，而不能使绊子、搞破坏，更不能像拳击比赛，把对方打倒。”他强调，近年来中美两国达成很多重要共识，“既然有共识就要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不能搞对抗，搞遏制，搞打压。”

在两天的对话中，双方提出的问题不止于此。9月12日，华自强在讲话中曾提到中国谚语“听其言、观其行”，试图强调应该看美方的作为而非定义。吴心伯随后用英语谚语“talk the talk，walk the walk”回应，称虽然美国总统拜登一再明确表示美国无意支持台独、无意压制中国发展，但美方的政策实际上并非如此，批驳美方言行不一。

值得关注的是，在探讨中美正确相处之道这一议题时，许多第三国学者也加入了讨论，探讨了中美关系对于区域及全球的影响。

日本庆应义塾大学综合政策系教授、国际文化会馆常务理事神保谦在解读中美关系面临的困境时说，美国国内的分歧导致其对华政策存在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也会影响到区域内的其他国家。他举例说，如果美国的目标是赢得和中国的经济竞争，那么那些在中国投资巨大的日本公司将如何应对这种零和博弈的局面呢？

印度基金会理事、印度前联合国防参谋长、退役海军中将谢卡尔·辛哈在讲话中则强调，作为印太国家，印度希望中美两国能够和平相处。他说，中美双方需要避免误判，而建立互信是避免误判的根本，双方需要尽可能多地理解彼此的关切。

中美两国必须控制好风险

“今天的讨论，最核心的其实就是两个词，对话以及合作。”9月13日下午，作为“中美正确相处之道”下半场主持人，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达巍在总结当天下午的讨论时如此表示。

他说，在去年11月的旧金山峰会之后，中美两国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但双方需要更多的时间。在美国大选之后，如果中美双方能保持当前这种对话沟通——不管是一轨、二轨还是一轨半，同时在一系列问题上保持合作，那么几年后，也许双方可以培养出一种合作的习惯，然后最终好好相处下去。

吴心伯在9月13日的讨论中提出，中美双方应采取所有必要的举措来提升双边关系，譬如鼓励两国之间的互动交流，包括政府层面和非政府层面，尤其要推进两国年轻一代之间的接触。此外，应抓住一切机会促进中美合作，不管是双边层面还是多边层面，中央层面还是地方层面。

他同时肯定了本届北京香山论坛中美双方的对话沟通。他会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本届北京香山论坛，美方代表愿意来，其实就表达了他们愿意沟通、愿意交流的态度，这也意味着美方同样认识到了保持对话沟通的必要性。尤其是，美国今年派出的代表团级别比去年要高，这至少反映出中美两军关系在不断恢复的状态。

今年以来，中美两军之间的沟通与互动明显增多，双方军事关系趋于稳定。今年4月16日，中国国防部长董军应约同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视频通话。5月31日，在新加坡出席第21届香格里拉对话会的董军与奥斯汀举行了会谈。

就在本届北京香山论坛召开前夕，中国国防部9月10日发布消息称，根据中美两国元首旧金山会晤共识，中国人民解放军南部战区司令员吴亚男与美军印太总部司令帕帕罗在10日上午举行视频通话。按照中美两国元首旧金山会晤达成的共识，中美两军高层沟通、中美国防部工作会晤以及中美海上军事安全磋商机制会议已经相继恢复。

《环球时报》援引路透社报道称，本届北京香山论坛，美国派遣的参会官员是国防部负责中国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帮办蔡斯，他比去年参会的美方代表级别高，但符合美国以往参加北京香山论坛的官员级别惯例。

美国国防分析研究所研究员、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帮办施灿徳在讲话中强调中美军方保持对话沟通的重要性。美国国际政策中心执行副总裁马修·达斯则提出，美中两国可以在一些全球性议题如气候变化等方面寻求合作。

多位美方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虽然分歧仍存，但中美两国保持对话沟通非常必要。施灿徳会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对话不一定会通向解决方案，但不对话显然无法得到解决方案，因此保持对话非常重要。”马修·达斯则表示，只要双方愿意保持对话沟通，美中关系就能保持相对稳定，“美中双方需要了解对方的目标是什么、分歧在哪里，并且在必要的时候愿意求同存异、共同合作。”美国兰德公司高级国防分析师德里克·格罗斯曼则认为，面对当前的美中关系，双方需要努力管理好分歧，如保持对话沟通，同时在一些问题上展现出更多的灵活性，推动一些必要的合作。

在保持对话、推动合作之外，严控风险也成为管理中美关系的一个焦点。何雷在讲话中称，中美两国仍存在多方分歧，由此必须要控制好风险。他指出，在全球化深入发展的当今时代，中美两国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但由于社会制度、历史文化、发展道路和国家战略等不同，这决定了中美之间在许多方面存在着分歧和纠纷，如果得不到有效管控，极易酿成风险，引发冲突甚至爆发战争。

何雷强调，管控风险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是切实有效管控好涉及中国核心利益方面的风险，如台湾、南海、东海等问题，“特别是涉及中国核心利益中的核心，这是不容践踏的，这是中美两国关系中的政治基础。只有这样，中美两国才能沿着相处之道向前走。”

北京香山论坛创立于2006年，近些年来逐渐由原来的“二轨”国际防务智库间学术交流，升级为“一轨半”防务高官加学者高层对话。本届北京香山论坛以“共筑和平、共享未来”为主题，设置4场全体会议、8场平行分组会议、6场学术研讨会，以及高端访谈、中外名家对话、青年军官学者对话、“上海合作组织+”青年智库沙龙等特色学术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