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义看着很凶很闹腾很毁三观,但却颠覆不了体制。
这背后主要原因,是美国长期以来形成的两党制轮政的传统造成的。
因为激进的民粹主义者,一般人数上不占优势,所以很难打破原来两党轮政的传统,但在两党势均力敌之际,作为少数派的民粹主义者,往往会成为决定成败的“关键少数”。
所以有时候,民主党会愿意吸纳左派倾向的民粹主义者,以扩大选民基础,而共和党则往往愿意吸纳右派倾向的民粹主义者。
而民粹主义者一旦发现成立第三党参选很难成功,也乐于融入民主党或共和党体系,以实现利益诉求,前者的代表,比如2016年参选的民主党左派民粹主义者伯尼·桑德斯,后者的代表,就是右翼民粹主义特朗普和盖茨之流了。
我们再举个例子。比如,1930年代出现的休伊·朗民粹主义运动。
这个民粹主义运动,是因为美国体制遭遇到了大萧条这样的重大挫折,一帮担心地位下滑到社会底层的中下层中产,要求向富人征更多的税,同时为每个家庭提供“一处房产、一辆汽车、一个收音机、一份养老保险”,也就是所谓的“分享财富运动”。
这样的主张,在当时的美国算非常激进,很容易被视为“共产主义”。休伊·朗自然知道,在现有体制下很难推进自己的诉求,所以一开始也是以“搅局者”身份出现的,宣布以第三党的身份参加1936年的大选,与罗斯福对抗。
当时罗斯福所在的民主党偷偷做了个小调查,发现休伊·朗代表的第三党想要赢得大选,几乎不可能,但如果休伊·朗选择与罗斯福对抗,那共和党就有可能趁虚而入而赢得大选。
这一担心,让罗斯福一方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于是推出了第二阶段的罗斯福新政,以吸纳休伊·朗提出的经济不平等、老年退休金、失业补贴等问题。
1935年,休伊·朗遇刺身亡,他所代表的民粹主义运动也宣告终结,而吸纳了他的主张,从而扩大了选民基础的罗斯福,则以压倒性优势赢得了大选。
后来我们也都知道了,罗斯福通过吸纳休伊·朗的主张所形成的新政,成了美国一直延续到1980年代里根上台前的主流政治价值诉求,而且一举改变了“政府不应该在经济活动中担纲关键角色”的这一陈旧的经济学观念。
那这就有个问题,以特朗普以及特朗普的加强版盖茨为代表的这波民粹主义,也会被吸纳进体制吗?
要回答上面的问题,首先要搞明白,如今的美国政经体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主要伤害的是哪一拨人,以及他们的需求能否通过改革现有体制而解决?
其实老美的问题非常清楚,从2008年次贷危机开始,过去十几年来,已经被讨论很多次了,大概主要就三个方面:
1,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
2,“黑命贵”,对应的是少数族裔和移民问题;
3,全球化分工贸易带来制造业“空心化”,对应的是国际经济地位下降问题。
老美的问题很多,但三个才是它的体制本身的结构性难题,也就是让过去几十年让美国胜出的旧体制,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不灵了,除了体制改革,上面三个问题无法根治。
以“黑命贵”为例。老美原来处理这个问题,尤其民主党那帮精英,就是提倡所谓的将包容、多元嘛,并将这个东西发展成了不可触碰的政治正确。
可现在,随着大量非法移民涌入,尤其从美墨边境过来的非法移民,又低廉又吃苦,抢走又肥又懒还很贵的中下层蓝领白人的工作,那所谓的包容、多元这样的政治正确要不要坚守?
“黑命贵”还有另一个更麻烦的问题,是大量非法移民涌入,会威胁传统白人人口占比的主导地位。
可能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大概从2020年开始,美国白人人口占比第一次低于60%了,而且趋势是白人占比会越来越低。人口专家预测,到2055年,美国白人人口将不再占多数,而拉美裔、亚裔人口则处于快速攀升的趋势。
那这样一来,在美国选票体制下,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政治后果呢?那这就很难预料了。
简单来说,传统白人多元、包容那套政治正确价值观,现在受到了根本性的冲击。
而悖论的是,冲击本身,却有可能短时间内增加鼓吹自由迁徙、包容、多元的民主党的选票,民主党因此没有动力去改变这一趋势,直到两党平衡被永久打破。
实际上,如今少数族裔人口占比提升,已经实实在在反映到了选票上。1980年里根赢得了56%的白人选票,以44个州的压倒性优势赢得选举,但到了2012年,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赢得了59%的白人选票,占比超过里根,却输给了奥巴马,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从1980年到2012年,美国少数族裔人口占比从12%攀升到了28%。
再说说美国的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问题吧。
这方面研究最深、影响也最广的,莫过于2014年托马斯·皮凯蒂出版的《21世纪资本论》了。这哥们通过爬梳历史数据,发现包过美国在内的西方各国的贫富差距,自二战以来一直在持续扩大,尤其70年代新自由主义登台以来,出现了爆炸式扩大,目前已经回到了20世纪初以来的最高水平。
皮凯蒂提供的数据显示,美国收入最高的10%人群占国民收入总额的比重,由20世纪70年代末30%~35%上升至21世纪最初10年的70%。尤其是一大批头部公司的高管也叫“超级经理人”的收入暴涨最多。
还有一个数据更夸张,2010至2012年间几乎所有的收入增长都被1%的人收入囊中。而与此相对,最穷的50%家庭,仅拥有全国5%的财富。
财富差距拉大的一个核心原因,是资产性收入增长越来越快,比如公司利润、分红和股票和投资性房产收入等,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睡后收入”。
这意味着,如今的美国,靠个人才华辛辛苦苦赚点工资就想改变阶层地位的时代过去了,另外资产性收入更加容易逃税,这就造成挣那点死工资的人,反而需要缴纳更多的税,而以上两点后果都在有意无意地加强老美的阶层固化。
包括皮凯蒂在内的许多经济学家,对财富不平等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加大财富税的征收,但这很难。因为,老美的政治,就是富人游戏。富人把控着政客的钱袋子,政客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掐断捐款。
所以政治体制不改革,在现有的游戏规则内,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的难题,老美根本就解决不了。下一期,我们结合老美的工业空心化难题,讲讲盖茨、特朗这波普民粹主义,到底会以什么方式融入美国传统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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