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提要:
一、中国文化中的“渔樵”
1、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2、“白发渔樵”是一种还原
二、终极还原思维会把我们带入什么状态
1、真心现,妄心灭,世间万物都化为空
2、终极还原,一切都是空无,便有佛心
3、佛魔一念,在于有所住还是有所不住
三、让心变成利器、变成超级容器
1、佛教:让心保持绝对的虚无
2、阳明心学:在具体的事情上磨心
四、阳明心学与佛学的根本不同
1、庄子:七日而混沌死
2、佛道皆摒弃感官世界、有情世界
3、阳明心学:仁者与天地万物一体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吴伯凡。
在中国文化当中有一种我们非常熟悉的形象,那就是渔樵,就是渔夫和樵夫,不管你是什么人,最终可能他都是一样的人,那就是一个渔夫,一个樵夫。
明朝著名的诗人学者杨慎写过一首词,这首词可以说是在中国家喻户晓,《三国演义》把它作为开头,是非成败转头空,白发渔樵江渚上,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你看,白发渔樵是一种还原,就是人还原到白发的渔樵,然后是青山,然后是夕阳,就是这些不变的,或者说终极的意向,它只是一种有限的还原,是非成败转头空。这个空还不是绝对的空,它是一种看似是终极的,但还是有限的还原,毕竟还是有青山,还有夕阳,还有我们能够看得见的白发渔樵。
这里有一个问题,终极还原的思维会把我们带入到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当你看到“白发渔樵江渚上”这样一幅图景的时候,你是心如死灰,还是壮怀激烈呢?这恰恰就是阳明心学跟佛学的一个分水岭。
在《金刚经》里头,他通过这种是非成败转头空,把世间万物都化为空的状态,无所住而生其心,用阳明的话说就是生其本心。真心和本心,真心现,而妄心就灭了。如果你没有真心的话,真心被埋没、被蒙蔽、被遮蔽,那你的妄心就会出来。这些妄就是毒心和心中贼。
那在生其心,生了真心以后,在阳明看来,人就会变得更爱这个世界,更积极、更主动、更自由。而佛教是通过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达到降服其心的目的。但这里头降服其实说的是各种的妄心,或者说是心魔。
有所住,心上就会产生魔,无所住,就没有魔,心无所住的时候,你的内心的各种的欲望潜滋暗长,全部冒出的时候,就变成了无数的魔占据你的心,你没办法降服他,但你用一种终极还原的方式,你能够很快的快进到那个尽头,看到的一切都是空无的时候,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而生其心,这就是有佛心了。
佛魔一念间,就在于你是有所住,还是有所不住。在阳明看来,佛教的初衷是好的,就是如何让心如明镜,进而让心成为金刚。既是超级的容器,什么都装得下,又什么都不装下,当它无所住的时候,它就会变得特别的强大。强大以后那怎么办?就是不断的强大,但凡有任何的世俗的牵缠,你的心就会由明转昏,由利转钝。
那么我们就要下功夫去让自己的心变成利器,变成能够消解万物的容器,看似一种超级容器,装得下所有,同时又将所有化为虚无的那样一种特殊的容器。就像我们在西游记里头看到的那种法器,只要任何东西进了这个袋子,它就立即把它化为乌有。
在佛教看来,当你坚持这样一种状态的时候,你将一切空无化的时候,当对一切无所担负、无所留恋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强大,强大到跟金刚一样,能断万物而不为万物所断。当然人就应该做的就一件事情,就是永远的让心保持着这一种绝对的虚无化。
在阳明看来,这样的一种初心就是努力让心成为宁静,成为利器的初心,发展到一种荒诞的地步。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但是现在是只磨刀不砍柴了,忘记砍柴,一味的磨刀,而且是在一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场景下,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在那儿去磨镜。在阳明看来,这样一种结局是荒诞的,那就是既要磨刀又要砍柴。
那阳明心学的特别的地方在于,他认为只有在具体的事情上,你才可能磨心,你才可能把心磨成一面明镜,才可能让心成为金刚般的利器,做到真正的无所执。
而且佛相还包含着逻辑上的矛盾,你不着相,最后着了相,你无所执,恰恰是陷入到极度的执着,而不是随形而化,这种荒唐的程度就是如同说在水里头危险,所以我们要学会游泳,在哪儿游泳,我们就找一个没有水的地方去学游泳。这就是阳明所看到的佛学的尴尬和它的漏洞。
事实上,熟悉佛学的同学马上会说,佛学不是这样的。禅宗就强调,担水砍柴皆能悟道,翠竹黄花皆是般若。
禅宗里头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初祖达摩祖师听到他的弟子说心不安,他就对他的弟子说,将吾心拿来,我给你安。心是什么?他讲心都是虚无化的,就是心都不是一个实在的,都是一个空的东西。在达摩看来,不仅万物是空的,连心都是空的。
总结一下,简而言之,佛教认为无住无执不着相是生心的方法,住、执、着相就是丧心的方法。那么如果你不住,不执、不着相,你就能生其心。
这让人想起庄子讲过的“七日而混沌死”的故事。就是南海之地和北海之地去到中央之地那儿去做客。中央之地叫混沌,混沌对他们两个人非常好,他们两个觉得应该报答他,然后一商议说混沌哪儿都好,但是他连七窍都没有,他的脸,他的头就是一个大圆球,所以他们觉得应该对他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能够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吃、可以呼吸。
然后在他的头上日凿一窍,凿出了七窍,凿出了七个孔,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混沌就死了。这个故事你也可以理解为五蕴生,则心就死了,也就是七窍生人就死了。
在这里我们就能看到阳明心学跟佛教的心学跟道家的心学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哲学上分为软心肠和硬心肠,软心肠的哲学,硬心肠的哲学,或者叫冷心肠的哲学和热心肠的哲学。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他们都以摒弃感官世界、有情世界,进入到真实的世界,获得真正的自由的手段。
而阳明则认为,不动心,不为欲望所摆布,最终将会让人达到一种更高级的有情世界。这个有情世界是充满着对世间的仁和爱。而在阳明看来,摒弃了欲望,进入到不动心的状态,就能够进入到一种高度的有情世界,这时候心跟世界不仅不是一种隔离的状态,而且是一种更加紧密的世界。
首先你获得了恻隐之心、是非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从这四端出发,你逐渐的达到一种仁的状态,这个仁就是两个意思,第一个就是敏感,它是麻木不仁的反变。然后在阳明看来,无论是佛家和道家,通过摆脱感官的世界,而对世界形成一种彻底的麻木不仁的状态,才可能获得自由。
而圣人之学,也就是儒家,是通过去人欲,去八毒心,去心中贼,达到那种不动心的状态,而这种不动心的状态,是不被人欲,不被心中贼所摆布的那样一种状态。当心处在这种不动状态的时候,不是死寂的状态,不是这个心如死灰的状态,反而是这个妄心灭、真心现,人皆有知的四端在你的心中显现出来了。这四端就是恻隐之心、是非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
从这四个开端出发,就慢慢的就获得良知,成为一个真正的仁者,而这个仁者的状态就是它的特征是与天地万物一体,就是张载所说的:“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状态。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异母同胞,万物都是天地赐予我的伙伴。
这个时候的心是什么?可能已经早有答案了,这个答案也就是王阳明给出的答案,这就是心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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