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十三章 室内取暖02-2

有时我会梦见一座能容纳众人的豪宅，矗立在远古神话中的黄金时代。它的材料持久耐用，屋顶上也没有浮华俗丽的装饰，它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宽阔、简朴、实用而具有原始风味的厅堂，没有天花板，没有灰浆，只有光光的椽木和桁条，支撑着头顶上的那片天——这样，就足以抵御雨雪风寒了。在那里，你走进房屋，向一个古代的俯卧的农神致敬之后，就会看到桁架中柱和双柱架也在接受你的敬意。在那一个空旷阴暗的房间里，你必须把火炬装在一根长竿的顶端，才能看到屋顶。你可以住在炉边，可以躺在窗口凹处，可以住在高背长椅上，可以住在大厅的任何一端，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和蜘蛛一起住在椽木上。在这样的屋子里，你一打开门就可以走到屋内，而不必再拘泥形迹，自由自在；在这里，风尘仆仆的旅客可以洗尘、吃喝、谈笑、休憩，无须继续旅行。这感觉正如同在一个暴风雨之夜你走进一间房屋，里面一切应有尽有，又无家务之烦；一切财富尽在你的视线之内，而一切必需品都挂在木钉上。这儿集厨房、餐厅、客厅、卧室、客房和阁楼的功用于一体，你可以看见木桶和梯子之类的有用物品以及碗橱之类的便利设备，可以听到壶水沸腾的声音，可以向煮着饭菜的火焰和烤着面包的炉子致谢。在这里，必需的家具与日用品就是主要的装饰品；衣物不必在外面晾晒，因为炉火不熄；女主人也不会生气；也许有时需要你移动一下，让厨子从地板的某一开口处走下地窖；你不用蹬脚，就可以知道脚下是虚是实。这房子像鸟巢，里面四通八达且一目了然，你可以前门进后门出，这时你就是主人；倘若做客人，你也可以享受房屋中的全部自由，你不受任何约束，也无须把自己困在一个小房间里，完全可以自娱自乐——哎！这实际是让你独自受到禁锢。现在，一般的主人通常都不愿意邀请你到他的火炉旁边去，而会叫来泥水匠，给你在一条长廊上另外造一个火炉，这就是所谓的“招待”。其实，这是疏远你，把你拒之千里的一种艺术。关于做饭，他们自有妙招，好像要毒死你一样的隐秘。我去过许多人的住宅，可是根据法律，他们都会把我轰走。不过，说实在的，我倒从不觉得我去过什么人的家。如果我走到一个像我所描写的广厦里，我倒可以穿着旧衣服，去拜访过着简单生活的国王或王后。可是，如果我碰到一个现代宫殿，我倒希望学会那临阵脱逃的本领，从那里逃走。

现在看来，我们的高雅辞令仿佛已经失去它的全部力量，堕落成无聊的废话。就这样，我们的生命背离了言语的指向，隐喻与借喻都是那么牵强，就像客厅与厨房或工作场所，离得太远，就需要用升降机从下面送上饭菜。甚至于，吃饭也只不过是进食的比喻，仿佛只有野蛮人才更贴近大自然和真理，能够向它们借用譬pì喻。可是，住在遥远的西北疆土或马恩岛之上的学者，又怎么知道厨房中的议会式的清谈呢？

只有一两个宾客还有勇气跟我一起吃玉米糊，可是，一旦他们看到严冬临近，就立刻躲开了，好像屋子将要坍塌似的。已经煮过那么多次玉米糊，房屋不是还好好地立于大地之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