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很多人对“永久黄”这个名字已经不熟悉,它其实是“永利”碱厂、“久大”精盐厂和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合在一起的简称。1924年投产的“永利”是中国第一家纯碱厂,1914年创办的“久大”是中国第一家精盐厂,1922年成立的黄海社是中国第一个化学工业研究机构。这三个“第一”不仅是中国近代化学工业的标志,也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吾国惟一化学命脉”。
“七七事变”后,永利被日寇占领,与其一脉相承的久大精盐厂和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也遭受重创。为保存民族化工火种,“永久黄”千余名员工及家属携带机器设备西迁四川,在蜀地先后建设了永利川厂、自贡久大模范盐厂和十余家小型工厂,以维持生计、支援抗战。
在艰苦且漫长的时间里,“永久黄”为中国化工事业保存了火种,留下了技术和人才。从大海到江河,从云聚到星散,第一代工业人范旭东、侯德榜、李烛尘、孙学悟等人即便身陷家国困厄,仍倾力奋斗、微光成炬,完成了中国化工发展史上一次壮举。
百年后,四川作家龚静染以大量一手档案、文献和亲历者口述为基础,将这一段历史写成非虚构作品《燕云在望:“永久黄”西迁往事1937—1952》,向公众讲述这段于战火中西迁入蜀、存续民族化工命脉的传奇往事,勾勒了战火中爱国科学家和实业家的奋斗群像,呈现一部抗战期间民族工业西迁的动人史诗。
作家龚静染
《燕云在望》新书分享会
书写抗战期间民族工业西迁的动人史诗
永利川厂旧址位于四川省乐山市五通桥区金粟镇,举世闻名的“侯氏制碱法”在这里诞生。2019年,永利川厂旧址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九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20年,国家工信部公布了第四批工业遗产名单,永利川厂旧址入选。
近日,在天府人文艺术图书馆举行的新书分享会上,龚静染提到了自己这次写作的契机,一是自己本就在五通桥长大,对永利川厂的来历自幼便耳濡目染;二是成为作家之后,凭借职业敏感性,觉得这段西迁往事值得被书写。“我曾经用了十多年时间去寻找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在像纸一样发黄的故地、在老人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在尘埃漂浮的档案馆里,一点点地拼接那些散失的碎片。”
《燕云在望》
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龚静染把重心放在乐山五通桥,“永久黄”的西迁历程始终是与这座川南小城联系在一起的。1938年,“永久黄”在五通桥道士观购地千亩建设“新塘沽”,因为有了这块复兴之地,才有了壮怀激烈的“燕云在望”。抗日战争胜利后,一部分人陆续东还,川厂的大量设备也被拆运到了南京的永利铔厂,援助其恢复生产。当时仍然还有不少技术人员、工友及其家眷留在了当地。黄海社的科学家方心芳是在1951年才从五通桥去的北京,他是最后走的一批人之一。也就是说,“永久黄”在四川的时间长达13年之久。后来去支援四川化工厂建设的许滕八、鲁波等人,他们最后干脆就留在了那里,安家落户。
2023年暮春,龚静染专门前往天津塘沽,寻找更多的历史信息。其间,他去了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的旧址参观,西式两层小楼仍保存完好,水磨石地面因日久而更显光亮,扶梯上的暗红油漆里还留着岁月的深沉。“在抗日战争时期,小楼沦入敌手,成了日军宪兵的指挥部。原栖身于此的科学家们只好被迫西迁四川,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艰苦创业。那天我站在小楼前,旁边的香椿树发出了一股类似花椒的浓烈香味,让时空变得恍惚、缥缈起来。”
站在塘沽,龚静染想到了那些早已不在的永利故人,范旭东、侯德榜、李烛尘、孙学悟、范鸿畴、李倜夫、傅冰芝、唐汉三、张子丰、谢为杰……“他们一定也在这个地方站过,眺望过大海。这是一群热爱大海的人,范旭东说,我们的事业在海洋。确实,‘永久黄’团体永远带着海的气质,而它本身就是一部海的传奇。”
以写作者的诚实和良知
呈现一个可信的历史面貌
由于史料难寻,线索纷繁,龚静染说,这是一次比较特殊的写作过程,前后持续了近二十年,“所涉人物之繁、线索之散、细节之碎都超过了我之前写的任何一本书。光是在材料的准备上就花去了很长的时间。为了这本书我不敢说是呕心沥血,但也真的是从青丝熬到了白发。说实话,我从不坚信能把它写出来,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所以我无数次地犹豫过,想停下来去做其他事。就像面对一座大山,艰难的跋涉让人畏惧和退缩。但是这部书终于还是写完了,如同登临山顶,其间所经历的一切也就可以隐于书后了。”
作为一部非虚构作品,《燕云在望:“永久黄”西迁往事1937-1952》延续了龚静染一贯追求朴素、简洁、准确的叙事风格。“我一直认为历史写作不能擦脂抹粉,本来面目虽然不见得讨人喜欢,但华丽的修辞更容易产生欺骗。本书体量达三十万字之巨,一气读完不易,且在阅读过程中可能因史料过多或不事渲染而感到沉闷和压抑,也许正与那个时代的气息相近,我们不妨有一点儿容忍——史实要比讲述更重要。写作者的诚实和良知可以赋予文本以美德,也许这样才能去呈现一个可信的历史面貌,这是我一直在不断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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