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课】4.19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

【视频课】4.19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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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问:“近年因厌泛滥之学,每要静坐,求屏息念虑,非惟不能,愈觉扰扰。如何?”先生曰:“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曰:“当自有无念时否?”先生曰:“实无无念时。”曰:“如此却如何言静?”曰:“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曰:“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曰:“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


——《传习录·陈九川录》


课程文稿

我们一条一条来讲养心的功夫,第十五条。我们再来看陈九川录的第二节,这第二节要讨论动静关系了,在养心的功夫当中,不能不讨论动与静。九川问的也很真切的,“近年因厌”这个厌恶的厌,“泛滥之学”讨厌那些泛滥之学,说那么多话不着边际,这样的学问呢,他也讨厌了,“每要静坐,求屏息念虑”结果没成,“非惟不能愈觉扰扰,如何”怎么办?这自然让我们想起禅宗的打坐了,打坐不是要屏息诸念嘛,九川的实践让他觉得太难了,本要求一个屏息念虑,却做不到反而觉得更加扰扰,就内心纷扰不定,怎么办?阳明的回答多么直截了当,“念如何可息”你怎么息念?只是要“正”。说的好,就像禅宗打坐,有的人误解了,什么叫坐禅?心不起念,什么念都没有,不叫空心静坐嘛;什么念都不能起的,那个心不是死了吗,心如死灰,这是打坐想要达到的境界吗?所以阳明讲的清楚,干嘛要息?关键要正。那么底下还有提问,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到禅宗对心学修养的功夫的影响,很积极的影响,包括阳明本人就深受禅宗的启发,也实践,而且在龙场悟道。




那么陈九川就接着问了,“当自有无念时否”会不会达到什么念头都没有的,不起的这种情况?“实无无念时,念总有。”这就让我们想起惠能在《坛经》里讲什么?无念不是绝念,是吧。一念绝就死了,然后想要别处受身,那就是早死早投胎,别处受身是吧。阳明回答的很明确,我们没有无念的时候,就是没有绝念的时候,如此却如何言静,一个静字怎么谈的上呢?是吧,那个安静的静嘛。“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比方说戒谨恐惧即是念,这戒谨恐惧是来自《中庸》第一章,首章里边谈,“道不可须臾离之,可离非道也”哪怕你在独处的时候,别人看不到你在做什么事情,也听不到你在说什么话,比方说独处暗室;这时候是最要当心,为什么?道在的,道无处不在,不可须臾离之。这时候你动的念头要当心了,你也不能欺于暗室;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你为所欲为,小人嘛。所以这时候你要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叫什么,戒谨恐惧,《中庸》中的意思;也就是“慎独”,慎独也是念,提醒自己,不就是个念嘛,何分动静。




那么这时候陈九川还有疑问,要接着问,比方说周敦颐,周子就是周敦颐,北宋五大思想家之一吧,他的学问一个核心的观念就是主静,强调静,这叫主静之说,不是强调一个静字吗。“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周敦颐为什么那么强调主静呢?阳明的回答,“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其实周敦颐讲的静就是定,静亦定,动亦定,不要误解了,这个静就是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身体也在那里不动,你做事情也定,你不做事情也定。“主,其本体也”主静就是本体是静的,“戒惧之念,是活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就是我们的念头一直在起来吧,起来的时候我们戒惧之念就跟上去,这个念不好,不应该起这个念,这个念便偏离了天道,是吧,这叫戒惧之念。戒惧之念为什么是活泼泼的?因为我们心中总有许多私心杂念,不断要起来嘛,那么戒惧之念就跟着它,随时提醒,这叫天机不息。“所谓维天之命,於穆不已”这里这个字呢,不应该写成简体字的,那个字这么写的,在印刷上、校对上有了问题,仍然应该这样写。我们通常把它看成是「于」的繁体字,是吧。它确实是于的繁体字,但是它另外还有一层意思的,念成於(wū),於穆不已。当它念於的时候呢,它就不能简化成于了,就不能成立了,於穆就是深远的样子,深远貌,深远的样子;於穆不已,已就是停下来了,深远而不停下、不停息,这叫天命,语出《诗经·周颂·维天之命》,天道生生不息的,自然是深远不停息,叫於穆不已。“於穆不已,一息便是死”念头没了,就好像天道要停下来似的,不就死了嘛。




念不用怕,关键它是不是本体之念,还是非本体之念,心之本体在阳明那里就是良知,或《大学》说的明德,心之本体。若这个念是非本体之念,即是什么?私念。这私念哪里来的?叫躯壳上起念,躯壳上起念必是私念,躯壳就是body,就是佛家讲的色身,从色身上起了念了,心当然是明觉,这明觉也能领会自己的身体的欲求;然后从身体的欲求当中起那个念,这个念就是那份情感,不是观念;那份喜怒哀乐,从躯壳上起了喜怒哀乐,那就是私念。我们再度强调,我们因为受西方哲学影响很久了,念就变成idea,不是ideaidea是观念,跟情感没关系的,观念有什么私和公的,没有。养心的功夫,不是指向头脑中错误的观念,把它去除掉,起正确的观念,这叫认识的功夫,不是养心的功夫。所以我们时时要检查的,不是我们的观念的正确或错误,是我们的念头,这个念头全是情感,我们的喜怒哀乐从哪里发出来?从躯壳的欲求中发出来,叫私念;从心体上发出来,叫本体之念,是吗。什么是非本体之念?躯壳上的躯壳之念,从肉身上、色身上发出的念。念都是喜怒哀乐,我们平时的喜怒哀乐,大体都从色身上发。所欲得之,所求得之,喜;所求未得,嗔,恨了。求而不得就恨,全是私念,从欲求上起念,这个心就很小了,它跟着躯壳走了。那个程颢讲廓然而大公那个心,叫本体的心,作为本体的心,心之本体。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的,也是很根本的。就欲望本身没错,我肚子饿着的,没饭吃怎么行,这不叫私欲。就算不是我执,我们人也想提高自己的生活的幸福感,对吧,生命的幸福感。这个生命的幸福感有两类,一类是从小我出发的幸福感。这个躯壳我刚才少说一句,每一个人自己的躯壳,跟别人的躯壳分开了,叫“形骸间隔”,从与别人躯壳分开的,自己的躯壳上起的念,那叫私念。就很简单,比如说大家都饿的要死,家里人在一起终于找到一点食物了,这时候第一件事情是谁吃,不是人人都吃的到,在这种情况下,有几种情况,一种情况,你和他人,两个人不是亲人,那么你是自己吃还是他吃成了问题;还有一种情况呢,有亲人还有他人在,你的父亲或者母亲在,在这种情况下,你先把你拥有的食物给自己的父母亲吃,多下来,或者没多也没办法,多下来再给不是亲人的他人吃,就是大家都要活。




大家都有一个躯壳的欲念,欲求要实现,这种情况马上是社会性存在就呈现了呀,是你吃还是他吃,这不是个问题来了嘛?改善生活,大家都想改善生活,光是你改善自己的生活,那么你父母的生活会怎么样?所以爱有差等是真的,这是儒家。爱无差等,变成墨家的兼爱了,墨家的兼爱固然境界好像蛮高,其实它没有根基墨家的兼爱是观念,实现不了的。那么儒家的仁是有根基的,首先是亲亲,然后再仁民的,所以爱有差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定会讨论一个问题,就是欲望本身没错,只是你去实现的时候一定跟他人有关。因为没有一个人,单个的活在这世界上,每个人要实现自己的欲求的时候,一定处在与他人的关系当中,这里必有一个作为人的考量。动物没什么要紧,大家抢吧,我们看到食物来了,几个猫都上去了,它们不会考虑先谁吃才是好的,人要想这件事,所以你问了一个好问题。欲望本身非善非恶,人没有欲望身体就没了,对吧。但欲望处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去实现的时候就有善有恶了,别人不是你的亲人,而你呢,食物有限你肯定先给亲人吃。




那么接下去呢,剩下一个情况,你跟你父亲就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份食物,给自己吃不给父亲吃,到这个时候,爱有差等,差等到就是我比父亲更重要,到这个时候就完蛋了,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让父亲吃到东西,让不是父亲的人先吃不到,可忍,此处可忍,因为亲亲的缘故;到剩下就是你跟父亲两个人了,你说我自己吃,让父亲死了吧,这里你还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也不想伤害动物,但是人要吃饭,没办法,就宰了这个鸟兽,那么这是能忍了吧。我们去杀猪、杀鸡的,鸡在挣扎,这时能忍了没有?不忍不行的,因为人要活嘛,只能把那个鸡宰了,或者把那个猪宰了,我们把它吃了,此刻能忍吗?能忍。那么食物在人当中怎么分配呢?亲人是第一位的,于是别人没吃到东西,这时你能忍吗?还能忍。剩下你跟你的亲人两个人了,你自己吃不给他吃,此处你还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什么事情都可做,这个人就绝对是可以行恶的人了,这时候是不能忍的。强盗也一样的,强盗在外面杀人越货你知道吧,回到家里,他跟他父亲会以强盗的行径做事吗?不可能的。在外面犯了许多罪恶的事,遇到亲人了,不会了,同意吧?因为他还是人,他可以去抢别人的东西,偷别人的东西,他不偷他父亲的东西,他如果父亲的口袋里的钱他也去偷,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很可怕了。有两个老人亟待拯救,其中一个老人是你的父亲,另一个老人是别人的父亲,你先救谁?当然,这毫无疑问的,这时候别人的父亲也在死亡的威胁中,你不得不忍一忍吧,救自己的父亲;别人在死亡的威胁当中,这个状况你忍住了,为了救自己的父亲。两个人,你跟你父亲都面临死亡的威胁,你把生的机会留给自己,让父亲死了,此处可忍吗?此处若还能忍,孰不可忍,什么都可以忍了。这就是完全在自身的躯壳中了。




所以你的问题提出来是好,因为欲望是本有的,因为我们都是生命体,它没有善恶,没有错。就在实现欲望的时候,一定处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既然处在与他人的关系当中,就应当从心体上起念,而不是从躯壳上起念。我这份念还是要求改善生活的,但不是从自己的躯壳上起的,在社会关系中起这个念。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尤其在中国儒家的文化精神传统中,许多父母都是这么自我牺牲的,是吧。他要孩子过的好,过的好是人人共同的愿望,但是父母愿意牺牲自己追求的目标,都是要生活更好,不是抽象的善。善不是离开欲念谈的,我也想吃饱肚子,我也想穿的漂亮一点,我也想锦衣玉食,这有什么错呢?问题如果你的锦衣玉食,以人家的衣不蔽体做代价,那完了,那叫躯壳上起念。




所以这是自然会提出来的问题,只是我们这把年龄还讨论这问题比较迟了,实际上我们小时候就应该懂这个道理,对吧。就是孔融让梨听说过,梨都想吃的,但处在与人的关系中,弟弟让给哥哥,孔融让梨,是吧。这就本体的念,我们的喜怒哀乐,都跟我们对幸福的追求有关,幸福达到了,我们喜了、乐了;幸福没达到,我们愤怒了、哀了,悲哀了、怒了,这些都是人的情感。问题是你因什么而喜?因什么而怒?因什么而哀?因什么而乐?这里就有个区分,人心真诚恻怛的求生,这生便是天理,人心真诚恻怛的求爱,这爱便是天理。关键是什么?真诚恻怛,真诚恻怛就不会在自己的躯壳上起念。




我们中国人要讲这些,这些话不讲不行。因为人作为人存在了,否则我们就活在动物界。那么作为人存在了,人怎么作为仁心存在?西方有基督教,它是通过宗教信仰,把人先贬低再抬高,贬低就是我们有罪,抬高就是我们能做上帝的选民,有一天可以到天国去,跟上帝永远在一起,先贬后扬,是吧,这是宗教。又没有宗教,又没有中国的哲学,我们怎么做人呢?对吧?西方的资本主义发展,还要以宗教改革做前提,就新教成立,是吧。否则资本主义就变成是什么?尔虞我诈的丛林了,那么资本主义很快就(被)灭了嘛,如果没有新教伦理它不就被灭了嘛?互相残杀嘛,对吧。就像霍布斯讲,人对人就是狼对狼,霍布斯倒说的坦率,看清楚这一点,然后要建立利维坦,就是个专制的国家来控制这一切,霍布斯的,英国的那个霍布斯,人对人就是狼对狼,社会就是丛林,就这个意思了。咱们中国人不这样,从先秦时候就开始论道,就有时候我们觉得中国人真是有文化,就这个道理。好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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