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当“小丑”

我在医院当“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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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特鲁多医生

8月19日,当太阳刚刚爬上龙泉山脉,汤米借着晨光,照着镜子,将白色和红色的油彩涂在脸上,穿上彩虹一样绚烂的套装,向城市的北郊赶去。

这个43岁的男人常常模仿卓别林,在成都演艺界小有名气,而今天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剧场,而是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在那里,观众是病痛中的患儿,舞台则是病房外的走廊。

医生办公室里也摆着许多小丑服饰和道具,除了汤米这位专业小丑艺术家,医护们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这天恰逢医师节,他们就像是在为自己庆祝,但更多的,是为了用爱与幽默去治愈患儿。

9年前,原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刘月明医生和四川省人民医院张健护士,赴意大利培训,将“小丑医生”这种替代疗法带了回来。9年来,“小丑医生”从个别医护的尝试,渐渐发展成规范的工作与系统的学科,并在全省、全国生根发芽。

成都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志愿者汤米打扮成小丑在医院里与孩子们互动

01

走进病房,哭声被笑声替代

哭声一片,是很多人对儿科病房的印象。而在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儿科病房,哭声被笑声替代。

6岁的思思患有急性肠炎,几天前频繁腹泻、剧烈呕吐,一度发烧至39度,她妈妈说“女儿整个人都蔫了”。住院两天,思思病情好转,但却闷闷不乐,一直躺在病床上看电视剧。

直到儿科护长宁雪梅几名带着五颜六色的配饰的“小丑医生”,踏着“滑稽”的步伐前来查房,思思才将目光从iPAD屏幕上挪开。

“小朋友你好可爱,我给你表演个魔术好不好?”其中一名医生说,思思微微点头。一根橡皮筋在指尖,出现又消失,当思思去触摸时,橡皮筋又从左手变到了右手,思思终于露出了丝丝笑容。

“小朋友看平板要注意时间哦,姐姐先帮你收起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好!”医生和思思拉勾,达成共识。

儿科主任鲁利群,也穿着有小丑元素的特制白大褂,戴着可爱的头饰,在门诊忙活了一上午,亲和的微笑几乎时时刻在她的脸上,“成为‘小丑医生’后,自己也会感到很开心,这是互相的。”汤米则在鲁利群医生的诊室外,不断地与小朋友们互动,然后又在住院部的走廊里“蹦蹦跳跳”了许久。

医生鲁利群装扮成小丑医生给孩子看病

3岁的琪琪看到汤米靠近时,一度有些害怕,躲在妈妈的身后,伸出小小的脑袋来观察。汤米自有办法,他弯下身,在琪琪的头顶上空轻轻一点,一盏像星星一样的灯就在他指尖亮了起来,琪琪睁大了眼睛。汤米又用手在琪琪的身侧、身前到处比划,一颗颗“星星”接二连三闪烁起来,琪琪终于放开了紧抱妈妈大腿的手,和汤米互动起来。

硬币、圆珠笔、气球……各种魔术和杂耍道具,被汤米和琪琪玩了个遍。汤米的表演搭配着滑稽又亲和的语言,吸引了一大群患儿,他很快就被欢笑声围绕。“我女儿很爱笑,但生病就不怎么笑了,除非遇到小丑医生。”琪琪的妈妈说,上周初次见到小丑医生后,女儿就念念不忘。

小丑医生正在儿科病房查房

02

“治愈了他们,也治愈了我”

一个人去看医生,说他得了抑郁症,人生无趣,孤独而绝望。医生说:“那个最有名的小丑在城里,去找他吧,他能让你开心起来。”

“但是医生,”他突然大哭,“我就是那个小丑。”

这是个流传甚广的“笑话”,心理学家将此概括为“微笑抑郁”——在孩子们面前蹦蹦跳跳的汤米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其实他是性格内向的人,“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给我留下童年创伤,但电视里的卓别林是我的快乐源泉。”

从初中开始,汤米就利用课余时间自学扮演小丑的相关技巧。到成都读大学后,又开始拜师学习魔术。2000年代,春熙路、太升南路的很多卖场,会搭台请人表演节目吸引顾客,汤米就鼓起勇气去找那些商家:“我会小丑表演,让我来试试吧。”

于是三五十元演一场,汤米开启了自己的职业小丑之路。“那时候连小丑的道具和服装都买不到,要自己做。”后来,他又靠模仿卓别林在成都演艺圈打响了名气,加入了省、市两级杂技家协会,还在世界小丑协会的比赛中得过奖。“杂技、魔术,很多人都会,我的优势应该是更会表演,这是直击人心的东西。”他说。

汶川大地震之后,汤米受邀去做公益演出。当他与群众做互动魔术时,看到远处的两个小孩跃跃欲试,但走进了才发现,两个小孩都只有一只手,而这个互动魔术需要两只手才能完成。“于是这两个小朋友一人用一只手,配合着完成了这个魔术,我当时很触动,觉得这是一种力量。”

后来,汤米的公益演出走进了孤儿院、养老院、医院。“几年前,四川省小丑医生公益慈善促进会的一位医生朋友找到我,邀请我去给学生们授课。”汤米说,自此他来到成都医学院,为医学生们做小丑和魔术表演的启蒙训练后,他自己也成为了一名编外“小丑医生”。

两年前,汤米的女儿降生了,他像关爱那些患儿一样,将自己的能量与爱倾注在女儿身上。“扮演小丑,治愈了他们,也治愈了我。”

03

2015年引入,他们做了本土化改良

2015年,刘月明到意大利锡耶纳大学研修,在那里,他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群穿着白大衣,带着红鼻头和各种道具的人来到儿科病房,小朋友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前一刻,这个病房还死气沉沉,他们来了之后,马上变得生机勃勃。”原本哭闹着不愿意接受雾化的小朋友们,在治疗师的引导下,顺利地完成了治疗。

这次研修让刘月明感到,我国的医疗设施和技术与国外差距并不大,有些方面还领先于国外,但人文关怀有待提升。回国后,刘月明和同伴急切地想和人分享“小丑医生”的好处,并将此实践于临床。

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儿科主任鲁利群和护士长宁雪梅,是第一批受刘月明影响的人。但最初,她们为此感到不信任,宁雪梅说:“一开始我只是在一旁看,持怀疑态度。”

初步实践中,这群中国“小丑医生”探索者,的确也遭遇了挑战。完全模仿西方小丑的装扮,虽然吸引了一些小朋友,但也有一些小朋友总是躲着他们,甚至有小朋友被吓哭。这是自然的,因为小丑文化在西方有根基,那里的小朋友很熟悉,但中国并没有这样的文化传统。于是他们尝试着做本土化改良,例如在实践中加入孙悟空、熊大熊二等中国小朋友熟悉的元素,渐渐地,被小朋友们接纳了。代表四川“小丑医生”的logo,是一只戴听诊器的熊猫。

医院的小丑医生正在儿科病房查房

宁雪梅渐渐发现,自从“小丑医生”介入后,原本哭声一片的儿科,开始被笑声填充;原本畏惧打针的小朋友,开始变得勇敢。这不仅让患儿们感受到了爱与快乐,医护们也得到了更好的工作体验。

“小丑医生”不仅走进儿科,也走进成人病房,例如介入产妇抑郁、临终关怀、应激障碍等。曾经有一个大面积烧伤的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焦虑,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小丑医生”们了解到他喜欢唱歌后,就练习了他喜欢唱的歌曲,带着乐器去陪伴他,帮助他渡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

在鲁利群的带领下,宁雪梅作为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小丑医生”团队队长,担起了团队发展与学科建设的重任。9年来,该院的“小丑医生”团队已有了较为成熟架构和运行方案,在临床上总结出了一整套关怀、互动的方法。例如,针对儿童,使用模拟游戏、魔术互动等方法;针对成人,还引入了陪伴关怀、叙事医学等理念。

04

“小丑医生”像星星一样传播

“小丑医生”志愿活动在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和四川省人民医院取得不错的成效,他们也与沿海地区医院的同行者展开了交流,并向海外先行者们学习。

中国的“小丑医生”长期只是一个公益慈善项目,凭着一群医护的热心在维系。

直到2017年,成都医学院在国内首开“小丑医生”课程,该课程2021年获批四川省教育厅“省级一流课程”,选修学生人数达千人左右。全国多地的医院也向成都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发来邮件,邀请他们提供“小丑医生”课程。同年,四川省民政厅更是批复同意了“四川省小丑医生公益慈善促进会”的成立并予以登记。

除了在院内开展服务,对外广泛交流,鲁利群告诉记者,其医院的“小丑医生”们还广泛参与基层社区、福利院、养老院、荣军医院、偏远山区等地的志愿活动。

成都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副院长夏勋告诉记者,该院将“小丑医生”志愿服务作为一种典型来推广,并大力支持其学科建设,因为这体现了现代医学的人文关怀。

而接受了培训的“小丑医生”们,像星星一样四散全川各个医院,甚至是全国各地的医院。他们用爱与幽默,让无数的病患得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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