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对历史的真实态度

2024年7月初去日本做田野调查时，我特意去看了看靖国神社到底长啥样子。

但在去靖国神社之前，我打算先去实地，看一看静冈县热海的兴亚观音。

许多中国人不知道兴亚观音是什么，简单点说，这是日本军国主义的血证。

1937年12月侵华日军攻占南京后，在南京城实施了长达六周的大屠杀，杀得南京尸骨堆积、血流成河。

指挥日军攻入南京城，实施大屠杀的恶魔，是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的松井石根，这个畜生在情报部任职时，有意结识中国留学生，后因这些留学生在民国政府担任军政要职，松井石根凭借这层人脉，在中国军队担任过武官，在中国生活了13年，并搜集了大量情报给日本军方。

1937年侵华战争爆发后，畜生松井石根因淞沪会战伤亡了4万日军，为了发泄满腔愤恨，带着10万日军对南京进行了血腥屠城。

南京大屠杀震惊世界，世界各国谴责日军违反国际条约和人类基本道德准则，在国际舆论压力下，日本停止屠杀，畜生松井石根被召回日本。

回日本前，畜生松井石根要求士兵收集十罐南京泥土，而且必须是浸满中国人鲜血的泥土。

回日本后，畜生松井石根找到古岛安二，希望找块地修建一座观音院，以此来纪念两万三千名牺牲的部下，古岛安二便将伊豆山泽岭的祖传土地送给畜生松井石根，让他建堂立像。

畜生松井石根请来陶艺家柴山清风和加藤春二，将中国的血土混合进日本的紫砂山泥，铸成一座高三米三、重六百公斤的紫铜色观音像，但这座观音并不按坐北朝南的传统规则落座，而朝着西南方向的南京，以表达自己“将中国永远融入日本”“兴盛东亚”的念想。

兴亚观音堂内“支那事变日本战殁者灵位”和“支那事变中华战殁者灵位”

兴亚观音像的堂匾，由南京大屠杀执行者朝香宫鸠彦题写，由松井石根的狂热崇拜者伊丹忍礼主持，1940年2月24日由大岛彻水进行开光，之后松井石根就住在伊豆山半腰的书斋里。

1945年日本战败，8月畜生松井石根被国际法庭逮捕，1948年12月跟其他七名甲级战犯一同被绞死，后被拉去火化。

甲级战犯的辩护律师三文字正平，伙同火葬场场长飞田美善，在焚尸炉铁门打开的瞬间，用带钩的铁钎，掏取了七人少量骨灰藏起来，并悄悄让战犯家属们祭奠。

巡逻美国宪兵发现了祭奠家属，将骨灰罐摔碎后扔进无主骨灰丛葬坑，这时候骨灰其实已无法分辨，三文字正平和飞田美善不死心，又潜入丛葬坑，挖出了他们认为的七名甲级战犯骨灰。

1959年，同盟国此时已不再对日本军事占领，日本人将骨灰放置在兴亚观音院旁，并立了七士之碑，供日本人参拜。

1971年12月，日本左翼活动家大道寺将司，在兴亚观音像、七士之碑、大东亚战争列国战死1086灵位供养碑下埋放炸药，但只有七士之碑准时爆炸，给炸成了三截，其他两样没有受到损伤。

有传言2021年7月，观音像因暴雨引发的山洪冲毁，但并没有实证，网上从没有见到照片。

因此我想去热海伊豆山实地看一看，了解下这个号称“小靖国神社”的日本军国主义代表地，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我那天从名古屋出发，由一名日本向导一路陪同，先乘JR线到达热海，之后乘公交车，约摸走了四五站，便来到伊豆山山脚下。

插一句，日本所有公交系统都非常昂贵，他们的公交系统都属于私营企业，公交车起步价一般230日元，约合11元人民币，是中国公交车的五倍。

山脚入口处有两个明显的“兴亚观音入口”，我估摸着兴亚观音没有被破坏，要不然不会这么明显的引导别人进入，网上流传的信息应该是错误的。

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一路都是兴亚观音院的指引牌，十分钟后就可以见到入院的小径，非常不巧的是，我去的那天是周日，尽管是下午三点多，但院里的主持下山去了，今天不开院门。

我那天背着双肩包，又拖着行李箱，一看就是外国游客，在山径上扫地的看门老头十分警觉地盯着我，等我到达入院小径前，正翻索过去，走了四五步，他便上前阻拦，我的日本向导赶紧向他致歉，为了不多生事端，我便不再强行往前走。

因为第二天跟东京的向导，约好了要去看靖国神社，兴亚观音就此错过了。

在日本的其他中国游客，如果有时间，请你们替我去看一下这座观音院，看看那座浸满南京人血肉的观音像还在不在？也看看日本人是不是传说中的冥顽不灵。

第二天我到达东京，下午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靖国神社。

日本领导人经常不顾中韩两国强烈反对，常常去参拜靖国神社，我倒想看看这里面都有些什么鬼怪。

原来靖国神社入口，就在东京千代田区九段北3丁目大马路旁，如果没看到神社旁的石碑，普通人很容易误以为这是一处公园的入口。

不过有一些日本文化知识的人，会知道那个像“开”字的大门，代表着此处是日本神社，我看到一些年轻人走近神社时，会突然停下来站定，拍两下手掌合什，向神社鞠躬敬礼。

我向导说这是日本人见到神社时的自然反应，拍掌合什鞠躬是他们见到神社时的普通流程。

进入靖国神社后向前走几百米，都是开阔的平地，像一个小广场，里面还有大量放学的日本小学生穿梭而过，向导说神社是完全随意开放的，管理并不严格，已经被本地人当抄近路的路线，所以可以见到各种上班族和小学生。

再往前走两百米，就是靖国神社核心所在了，其实就是一个日本乡下常见神社的样子，就是个小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比我见过的其它乡下神社大一点，整体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再走到神社跟前，可以看到一些日本人正在朝里面参拜，无论是参拜方式、还是神社的大致陈设，跟日本其它神社没什么区别。

靖国神社跟其它神社不同的是，其它神社由内务省管辖，靖国神社由日本陆军省和海军省管辖，是典型的国家神社。

“靖国”意思是镇护国家，里面供奉着246万从明治维新到二战期间为天皇战死的亡灵。

其中1.4万人死于日本国内战争，其它所有人死于日本对外侵略战争。

1978年的时候，14名甲级战犯的牌位也被放入靖国神社，松井石根、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广田弘毅、板垣征四郎等对外侵略屠杀的畜生们都被供奉于此。

后面我咨询一些日本人为什么要把他们供奉在这里，他们都是含糊而隐晦地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但原意是这样的：

他们都是为日本人开疆拓土的英雄人物，所以要供奉他们。

是的，在其他国家眼里，他们是肮脏的禽兽，但在日本人眼里，他们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的英雄人物，手段是很残忍，但又不是对日本人残忍，他们还为日本抢来那么多财富和资源，是一定要纪念他们的。

当然你要当场质问他们，他们会非常模糊地说在日本人眼里，从萨满教演变而来的神道教，主张万物有灵，一块石头一棵大树都有灵魂，万物死后都成佛，死后生前罪孽一笔勾销，成为神界的普通一员。

他们认为死人成佛成神后，对活人充满善意，对死去的人亲而近之，认为祖先在近旁会感到安心。

大概就是这么个解释方案，当然这是对外用词，他们内心语言，还是觉得这是他们的大英雄，帮他们开疆辟土抢资源，是要拿来纪念的。

其实靖国神社没啥好看的，有大量实质内容的，是他们的游就馆。

游就馆就在神社内，到达靖国神社主体建筑后向右转，走一两百米就可以见到游就馆。

这是一间1882年修建，面积达1.2万平方米，专门用来讲述日本战争与侵略史的展馆。

买完票进入游就馆，一楼放着一个巨大的零式战机，上电梯到二楼，就是好几个二战时日军的雕塑，他们的雕塑一脸坚毅凄苦，极力表现出他们所谓的“勇敢的日本军人为解放东亚艰苦作战”的无畏模样。

二楼开始进入他们的正式展馆，主要讲了各时期的战争，其中第六馆和第十馆跟中国有关系，第六馆是讲日清战争的，主要炫耀他们将清政府打败，并美化自我，说他们帮助朝鲜完成独立。

第十馆讲的是侵华战争，但他们那不叫侵华，展馆名写的是“支那事变”。

也就是至今日本都不承认他们发动过侵略战争，更加不用提为侵略中国时，造成的3500万伤亡的中国人致歉。

这个馆里所有关于侵华的内容，全部轻描淡写，战争都被描绘成“中日军队发生冲突”，而不是他们来侵略中国，杀人放火。

之后几个馆，就让我们彻底看清了，日本人是怎么看待他们二战侵略史的。

这些展馆的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在侵略战争中，战死的日本军人黑白照，他们叫“御遣影”，我数了一下，每幅大框有120张照片，全馆80大框，共计9600张照片。

里面有大量侵华战争时，被我国军民打死的日本鬼子。

在最后几个馆，看到墙上还挂了一幅这样美化他们侵略史的言论。

翻译悄悄翻给我听，说这上面说的是：正是因为在日俄战争中日本击败了沙俄，促使了亚洲各国的独立运动，才会出现甘地等率领国民摆脱殖民的国家领导人，日本为亚洲的独立运动做出了巨大贡献。

很明显，靖国神社和游就馆，都在表明日本人内心深处的真实立场：

他们从没有对外发动过侵略战争，更没有做过那些反人类的残忍行为，他们是迫不得己卷入二战，他们在亚洲的战争，都是为了帮助亚洲国家完成独立，而侵华战争，是因为中国人不理解他们，跟他们发生各种军事摩擦造成的。

我问询一些在日本读书的华人，他们的儿女在日本学校读书，里面是怎么讲侵华战争的，他们都统一表示，整个侵华战争只有豆腐块大小的内容，几句话讲完，说日军曾侵入中国，就没了。

15年侵华历史，3500万伤亡，几句话就交待过去了。

游就馆里压根没提南京大屠杀，但是我东京的向导，帮我搜集到了日本人在正式书籍及教科书等其他场合，里面对南京大屠杀的描述。

所有书籍对南京大屠杀都是淡淡几笔，一般都说在南京有冲突，或者有杀了士兵和平民，但具体算不算屠杀，还在争论当中。

总之就是不能有南京大屠杀这个名词确认，最多承认在南京有杀过人。

上面提到的是神社、展馆、书籍里，日本人关于侵华战争的态度，但要是逮着一活生生日本人，他们是会怎么回答呢。

我在日本一共问了三个日本人，他们知不知道侵华战争？

他们会微微犹豫一下，然后说知道。

我说那历史书这样写，你们怎么看？

有意思的情况出现了，三个日本人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他们说：教科书实际上在美国人要求下编写的，这不是他们日本人的真实想法，是美国的想法。

他们的意思是：你要怪就怪美国去，这跟我们日本无关。

在跟一个日本人聊天时，聊到中日之间的仇恨，我说中国大部分民众确实挺恨日本的，确实有部分民众，恨不得夷平东京。

日本人赶紧说，日本不配做中国的对手，中国的对手是美国，你们应该跟美国竞争，不要太着眼于日本。

我能深深读出日本人对今天强大中国的恐惧心理，极害怕中国复仇，也极渴望转移矛盾，让中国跟美国打一仗再说。

我在采访一个日本女生时，问她35岁为什么不生孩子，她也说现在日本经济越来越差，中国也要侵略日本了，怕孩子生下来受苦，所以不生。

我感到不可思议，说等等等等，中国侵略日本？

我向导说，日本媒体一直说中国吞并了香港和澳门，还暗示中国打算吞并台湾、侵略日本，并且报道中国时就说，中国对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一带一路，是一种债务陷阱，日本人潜移默化下，都默认中国越来越强大，迟早要侵略日本。

把我当场听得一愣一愣的。

2024年7月初，在我亲身经历或目睹了兴亚观音院、靖国神社、游就馆、日本教科书，并和日本人当面沟通后，我基本确定了大部分日本人，面对历史问题时到底在想什么：

1.日本人认为他们对亚洲国家的战争都不是侵略，是为了解放亚洲，帮助亚洲各国完成独立的正义战争。

2.他们在南京有杀过人，但性质不能确定，更不能说南京大屠杀。

3.他们是被迫卷入战争的，他们是唯一被核爆过的国家，他们才是战争的受害者，二战后的军事审判，是战胜国对战败国的欺压，那些甲级战凶是他们的民族英雄，要供奉起来。

4.如果中国人要怪他们书籍什么的不正确，那也要甩锅给美国，这一切都是美国干的，不是日本人干的。侵华历史最好可以蒙混过关，实在蒙混不了以后再说。

5.目前中国越来越强大，指定是打不过中国了，但希望中美之间能爆发一场战争，最好打得两败俱伤，我日本可以坐山观虎斗，说不定还可以摘桃子。

这就是日本人真实的想法，他们向别人客客气气鞠完躬后，绝不会说出内心的真实意图，他们一直企图对历史蒙混过关，除非有人摁着他们的头面对历史，否则他们自己，是绝不会承认真实的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