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成都电影新生代│青年导演龙凌云:在成都拍片,更擅长一点

对话成都电影新生代│青年导演龙凌云:在成都拍片,更擅长一点

00:00
14:34

编者按

第37届大众电影百花奖颁奖典礼于8月4日在成都举行,颁奖典礼之前,百花奖主题论坛活动之科幻论坛暨成都电影产业专场推介会上,多个项目签约。本届百花奖期间,共有120余个影视相关项目签约落地,共计投资额超170亿元。

蓬勃发展的成都影视产业,百花盛放。而成都的影视人才也纷纷涌现,红星新闻推出对话成都电影新生代系列,在成都影视热土中,这些青年影视人迅速成长,频创佳绩,正在走向中国电影舞台的中央。

18岁那年,龙凌云第一次看见大海。是北海,环境一般,但一望几千顷的海水,或许会让他想起儿时的愿望:去看看更宽广的世界。

他想抵达的那个世界,叫电影。

从小时候租碟看片、痴迷漫画的楞头小子,成长为杂志编辑、戏剧媒体工作者、时尚视频编导、广告导演,最终化身为一部即将登陆全国院线的电影《何处生长》的编剧、导演,他用了近三十年。

龙凌云

这场漫长又磋磨的试炼,如打怪升级般,终将他领向命定的征途。倘若命运是一场游戏,今日的龙凌云就是战胜第一个大BOSS的勇士。

未来走向何方?或许是商业电影,或许什么类型的影视作品都会去尝试。他对红星新闻记者说:“我个人不太会对自己设限。”

龙凌云,与网络上的热梗“龙傲天”,颇为对仗。但龙傲天代表了某种骄矜、狂妄;而龙凌云与之相反,他的形象和表达都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真诚感,非常接近四川话语境中的“乖”。这或许是家乡——成都的水土所养育出来的一种特质。

起初,他喜欢漫画,尤其是《乱马1/2》《灌篮高手》。少年时的“凌云”之志便是成为漫画家。为此,初中以后,他专门去学画画。这个过程训练了他的某种审美“洁癖”,他尤其在意“画面的颜色或者是一些构图,一些陈设上的心思,还有人物造型”。

除了漫画,就是电影。那时他家附近有一家碟片店。“那个老板很骄傲,说方圆几里没有比他更全的碟片店。”老板经常给他推荐电影。他由此闯入光影世界。

带着对电影的朦胧认知,他进入四川美术学院。少年时的兴趣犹在;但随着眼界、阅历和学识的丰盈,他渐渐察觉到,他对画画的执念或许只是因为:他想讲一个故事。

龙凌云,选自FIRST青年电影展的短片

在大学,他对漫画的激情转移到杂志上来。那时,“我就决定,自己一定要在这两个领域工作。”对于二十出头的龙凌云来说,电影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纸媒,正值黄金时代。他决定先做杂志,由近及远。很快,他就进入火爆的《嘉人》和《ELLEDECO家居廊》做编辑。

“我如果特别喜欢一件事,就不想只做一个观众。”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知行合一的行动派,用实际的“行”去验证自己的“知”——当他浸淫一个行业,剥除浮华的滤镜,照见事物的本相后,仍能享受其中,那便是说,自己可以做这件事。

“做杂志,我还蛮享受的。”他的“享受”,前后横跨十年之久。中间,还去英国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读了戏剧设计导演的硕士。这次留学,不是一时冲动。一者,工作几年有了积蓄;二者,18岁看海时萌生的鱼跃鸟飞之志,还未践行。

于是,他上路了。

龙凌云工作照

他所在的专业不会对学生设限,可以偏向导演,亦可侧重编剧,或是尝试演员。龙凌云则选择了多媒体和戏剧结合的东西,“就是那种交互舞台,还有一些沉浸式戏剧。我做了很多相关的视频,导师都蛮喜欢的。”同时,他还会拍、剪视频,那些“小作品”在导师眼里,从未被否定。

一俟硕士毕业,他便被导师招揽进MTD剧团,结合电影拍摄加现场实景表演创造的作品,在英国各大高校巡回演出。但他只待了一年,“我的性格不太适合做戏剧,因为戏剧工作有一定的重复性。”他说,戏剧就是一套排好的节目,反复上演,而电影不同,“几乎每一部电影都是新的”。

回国后,他在上海做时尚杂志视频编导,后来又拍了两年广告。而后,他感到某种失落或召唤——在那个阶段,如果你再不转行,或将永远错过电影。“因为人是有惰性的,一旦形成舒适圈,就很难突破了。”

龙凌云片场工作照

当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闯入电影行业后,回头一望才发现,三十载起伏沉落,其实是一场漫长的筹备工作:画画,培养形象思维和审美癖好; 读书,确定志向和拔高行动力;留学,令自己在创作上自信无畏;杂志、广告等创意行业的工作,又像电影的制片思维,提前教会他如何在取舍、权衡之下,让一个创意落地。

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所谓“东风”,就是剧本,也是《何处生长》这个项目“走过的最弯的路”。而他创作剧本的过程,堪比西游取经:踏遍艰险,一步一关,前后五年方成。

他说,虽然拍过短片,但对于长片剧本,不敢说懂,更不敢装懂。于是辞职,报名北京电影学院的编剧进修班。为期半年,结业需要拿出一个完整的剧本。半年后,“大部分同学都写出来了,我是没写出来。”他留在北影,一边蹭课,一边写剧本。后来完成了《消失的姐姐》,讲一个姐姐消失后,妹妹开始探索家庭隐秘的故事。

那时,他的一名女性好友,正处于抑郁状态。他平时会陪她聊天纾解心情。有一天,她像是下定决心,讲起了深埋内心的痛。她两岁时,父亲想要一个儿子而抛弃了她们母女。而她母亲对她的爱很深沉,也很极端,动辄就以“妈妈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来“控制”她。

在此之前,他觉得重男轻女,尤其是在四川地区,是很罕见的;可是,没想到这些事,仍然存在,就在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中国突然宣布放开二胎,独生子女的时代结束了,这些事对龙凌云“挺有冲击力的”。他开始研究独生子女的家庭关系,并设想,如果一个男孩子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出生意味着对另一个家庭的拆散,他会怎么看?

最初的故事、时代的嬗变、朋友的遭遇,促使他完成《何处生长》的初稿。龙凌云说,作为男性,对女性的细腻情感把握,可能存在盲区。所以他邀请英国读书时的同学,也是深挖过原生家庭、性别题材的好友行果,加入剧本创作。

行果喜欢剧本中母亲的角色。但她认为,这不能是一个“疯妈”。极度的控制欲下,一定埋藏着极致的爱。她和女儿,都是“爱”的受害者。剧本情感由此变得更扎实、丰富了,这也让龙凌云有了信心,带着剧本参加吴天明电影基金的“大师之光”青年编剧高级研习班。

在这里,他结识了后来《何处生长》的制片人刘磊。他亲切地称她“石头”。石头是吴天明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两人相谈甚欢。他将“这个不太成熟的剧本”发给她后,石头当即决定和他一起完成这个故事。

龙凌云、石头在戛纳

次年,他们的项目被上海国际电影节创投训练营选中,龙凌云“开始真正地知道一个电影完整的制作流程”。

2018年,他带着反复修改的剧本回到上海国际电影节,成功入选青年导演项目创投会。入选的十个项目中,只有他付费拍摄了一部用以阐释影片题旨的概念短片。这一举动以及他们多年打磨的剧本,成功吸引了项目的第一和第三出品方。

“取经”之路还未结束。2019年,龙凌云又参加了专门扶持青年电影导演的青葱计划。在此期间,另一位擅长类型片创作的编剧金俊祺加入,“他对结构进行了一些调整,最终采用了平行叙事的方式来推进这个故事。”

剧本到此才算真正完成:18岁少年程非叛逆不羁,酷爱滑板,却不被父亲接受。有一天,他发现父亲房间有一张寻人启事。失踪者是与自己失联两年的网友何生。他假扮租客,住进何生的母亲家里,以探求何生的隐秘,却意外揭开了这对母女和自己千丝万缕的关系。

最终,他的项目闯入当届青葱计划的五强,获得一百万元的扶持金,项目可以启动了。

“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胡适所言,正是龙凌云的写照。从北影进修班,到编剧研习班,再到上影节训练营和创投会,以及青葱计划,他寸寸进,步步行,前后五年,终于守得云开,也将照见一片月明。

“以前看电影是我的生活方式。当我真的开始拍电影了,我发现电影的造梦过程很具体,每一个抉择都是很具体的时间、空间、人员、条件。”

龙凌云的造梦之旅,时间定在2020年10月底开机;空间选在老家成都,“第一部长片嘛,在老家拍可能更擅长一点”。他们勘景时,寻遍了成都所有适合拍摄的场地,像片中的精神病院,“以前真的是一个精神病院”,“母亲”的家是在彭州取景的,“那边有很多旧厂房,特别有年代感”。

人员配置,也相当理想:就演员来说,他对《地久天长》中出演计生主任的艾丽娅印象非常深刻,主动将剧本递去。“艾老师看完特别喜欢”,他们聊了很久,很快就敲定下来,再从艾老师的“母亲”形象出发,确定姐姐何生、弟弟程非等角色由尚语贤、岳骁恪参演。美术团队是从上海创投概念片就合作过的年轻创作者;音乐指导贝尔曾参与《少年的你》和《沉默的真相》;剪辑师马修·拉克劳曾剪过《天注定》《南方车站的聚会》;诸如此等,就项目的成本体量来讲,能实现这个可以信赖且经验丰富的主创阵容,十分难得,也十分幸运。

拍摄月余,最后在福建平潭顺利杀青。

2022年,龙凌云带着作品参加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艾丽娅获得最佳演员奖,《何处生长》获得观众选择奖。2023年,他又奔赴更大的舞台,在戛纳电影节期间,举行了影片展映。到今年秋天,影片将正式登陆全国院线。

海清、龙凌云在戛纳

部分在影展看过影片的观众认为,电影以少年的视角凝视那些被时代牺牲的女性,实则是从原生家庭、重男轻女等题材方面的“取巧”行为。对此,龙凌云回应道,这些议题,“对我来说只是故事的背景。我更想去讲的是,在现在这个时刻,对过去曾经发生的事的反省,然后找寻到自己的未来。”

龙凌云虽不惮于绘制那个正在消逝的时代,但他认为那些宏大的东西,“有时候就像命运一样,很难轻易被看清全貌。”他宁愿去讲一个个体的故事,去经营和设计一个人的头发颜色、滑板字样、场景年代感、对话台词和故事的起承转合以及观众的理解度。

龙凌云工作照

这给记者一种感觉,当年矗立北海之滨、为海之辽阔所感的少年,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问题:一是如何表现这片海,他会具象到一叶扁舟或一只飞鸟,而回避整个海,至于观众能否看到海,那仅仅是他们的权利和感悟;二是如何渡过这片海,这个问题似乎不言而喻,他会精进自己,学习航海术,再一锤一钉地造一艘坚固的船,与同伴一起,挂云帆,济沧海。

他是幸运的。一路走来,可谓顺遂。可是摊开来看,从2015年萌生灵感,到2024年首部长片上映,十余年的修改、打磨、训练、学习、洽谈、拍摄、制作、后期等,早将这份幸运稀释得所剩无几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是踏过重关、越过险阻的一个青年电影人的坚持与努力。

闯过第一个关卡的龙凌云,对未来的规划,无比清晰。他正在考虑创作《何处生长》的姊妹篇,从上一辈的视角出发去审视年轻人的故事,又或者一部纯粹的商业类型片。

龙凌云表示,FIRST等影展对青年导演意义很大

君子不器,凌云而飞,如是而已。

红星新闻记者 李瑞峰 张世豪 编辑 苏静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