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成都电影新生代|青年导演郑培科:在成都,挺舒服

对话成都电影新生代|青年导演郑培科:在成都,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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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第37届大众电影百花奖颁奖典礼于8月4日在成都举行,颁奖典礼之前,百花奖主题论坛活动之科幻论坛暨成都电影产业专场推介会上,多个项目签约。本届百花奖期间,共有120余个影视相关项目签约落地,共计投资额超170亿元。

蓬勃发展的成都影视产业,百花盛放。而成都的影视人才也纷纷涌现,红星新闻从今天起推出对话成都电影新生代系列,在成都影视热土中,这些青年影视人迅速成长,频创佳绩,正在走向中国电影舞台的中央。

在成都文殊院附近租房的青年导演郑培科,每天骑自行车穿越天府广场,去新华影轩上班。

他年轻,32岁;全才,制片人、导演、编剧、摄影都有所涉猎;求新,熬夜追微短剧,时刻关注新闻,渴望了解普罗大众的情感共鸣区,随时准备用AI介入创作;通达,习惯内省,却不内耗,“特别会原谅自己”。

郑培科

在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后三年,郑培科与志同道合的同系好友,来到四川南充南部县,拍摄其职业生涯的首部院线电影《日夜江河》。2021年,他带着影片来到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除了男主邹涛获得“费穆荣誉·最佳男演员奖”的那天,其他时候他“就没有酒醒过”,大醉数天,直呼“在平遥很舒服”;如今,面对红星新闻记者,他还是一样的口吻:“在成都,挺舒服。”

“命运到此为止,待我不薄”

郑培科有一对蜡笔小新式的眉毛。采访当天,他身穿白T恤、牛仔裤,脚踏皮靴,说话时笑盈盈的,两条眉毛微微耸动。T恤胸口处,印着一只萌态老虎,背插白色双翼。联想到他导演的影片《日夜江河》曾入围平遥影展的“藏龙”竞赛单元,这一龙一虎元素,像是巧合,不由得想探知——面对未来和影视行业,他会潜龙在渊,还是猛虎下山?

2013年,“完全不会摄影”的郑培科考上了摄影系,不因热爱,不为执念,只是一种“误打误撞”。这是他的说法,实则他是以专业全国第一的成绩考入的。入校后,他像任何一个北电学生一样,学习之余,忙着拍片、赚钱。

起初,他做的是编剧,赚稿费,不署名。后来转向导演,偶尔兼职摄影。大三时,天降良机,一个大哥说:“我给你100万,你下个月开机,拍部90分钟的长片。”

那年,共有84部电影票房破亿,就连制作粗糙的综艺电影《极限挑战》都能挤进亿元俱乐部;那年,视频平台发力,网络大电影逐渐成为一个新的趋势;那年,影视行业飓风狂飙,浪潮涌动之下,大家敢于冒险,也不惧失败。

乘此东风,郑培科执导了人生第一部长片。

那部网大有一个非常“网大”的名:《囧宝联盟之明朝古物》,讲一对叔侄发现古董瓷碗,不意竟卷入文物贩、黑恶势力的圈套中。一部应付之作,成了郑培科履历“在校期间参与策划多部网络影剧”中被概括掉的作品。

不过,这部长片教会了他“控制时长”。“如果连时长都控制不了的话,可能就聊不到控制节奏、控制演员表演这些东西,”郑培科说,日后当他做真正自己的院线长片时松快了很多,至少不用纠结时长问题了。

毕业那年,他的短片《作家的想象》和网大先后上线。卸掉学生身份,正式成为业内人士。之后一年,他常常与同行同窗喝酒,拉呱,侃故事。聊着聊着,有些故事逐渐淡去,有的却被突然打捞出来——“一两年前说的那个身份互换的点子,那个挺有意思,要不我们做那个?”于是,他下笔了。

剧本出来,不知道写得如何,便拿给偶然结识的成都籍电影制片人廖希。廖老师看了,“挺好,我们做。”于是,《日夜江河》这个讲述一个中年船工与船长之子身份互换的故事,在峨眉电影集团的支持下,于2020年拍摄制作完成。

同年,影片入围第23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创投项目;次年,登上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舞台;2023年,获得第十届四川巴蜀文艺奖;今年6月,正式登陆全国院线。票房成绩一般,但作为极低成本的艺术片,能上院线并坚挺小半月时间,“已经很幸运了”。

《日夜江河》剧组亮相平遥影展

至此,郑培科的履历添了恢弘的一笔:不再是游窜于各个短片、网大的“从业者”,而是有作品、有分量的青年导演。

辛波斯卡有诗言:“命运到此为止,待我不薄。”或为郑培科之写照。

“终于可以承认无知了”

“世界上的故事已经被拍遍了,就没有什么故事是没拍过的。”而国内没有太多关于行船的影像,郑培科很快就锚定船工——这个正在消逝的职业和族群为题材,将中国乡村状态下“人最朴素的身份差异”置入故事。酒桌上畅谈的“身份互换”的灵感,旋即演变成两名船工的遭遇:

一场船难过后,丧子的老船工成为了这艘船的新主人,而老船长的儿子却以船工的身份登上这艘旧船。两个身份互换的男人,背负着各自的心事,如同没有血缘的父子,踏上命定之旅。

他回忆起当初拍摄的经历。最早来四川勘景,选定南充,计划在2020年春节过后开机。因疫情而作罢,致使前期投入的制片成本打了水漂。直到4月,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临开机前一周,才找到最重要的道具:那艘船。几乎总是这样,横生出一些波澜,而后自然而然地解决,像是得天之助。

所幸,导演、编剧、制片、摄影指导、美术、部分演员等主创团队,几乎全是摄影系同窗好友。彼此之间,天然信任,工作、对话逻辑一致,现场的沟通成本极低,由此才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摄制期内,完成拍摄。

《日夜江河》片场照

当然有遗憾。剧本里的繁华码头、行人如织、烟火缭绕的场景,碍于客观因素和现实条件,最后只好舍弃。不过谈及成本,他颇为愉悦地表示,低成本,看似是限制,实则也带来自由,“它可以让你去做很多很‘飞’的事情。”因为不必顾虑是赚是赔,它并非产品,而作为导演的郑培科,自然也无需承担产品经理之责。

此外,低成本会限制机位,他们采用单机位拍摄,反而依循了旧日的工作习惯,更便于把握画面、表演的精度;以及低成本导致他们只能在狭小空间拍摄,而这种限制恰恰使得摄像机与演员保持了一种距离感,“两个男人的内心始终保持着疏离”,而这正凸显了“船”这个封闭空间的隐喻:“它就像是父子的关系,在的时候会嫌拥挤,但被封闭着无法离开。有一天一个人在浩瀚的时间长河中消失了,就再也不是航船能找回来的。”

郑培科认为青年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可以犯错,甚至是明显的错误,但你一定要拿出一个闪光点,让别人看到你的价值所在。这种价值,已经被一些荣誉奖项证明;对他而言,或许是影片所传达出来的这种中国式乃至东亚式的父子关系,以及非常考究的摄影风格。

“拍完之后第一感觉是终于可以承认自己无知了。”《日夜江河》定剪之后的第一年,他觉得电影蛮好;隔一段时间再看,会想起当时片场的某些细微的选择,并不一定是最佳方案;再往后,就不想参与关于它的任何讨论了,“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年轻,最可能的规划就是拥抱行业

常说三十而立,郑培科算是立住了,又将步子跨到了这个惠赠他良多的城市——成都。他入职新华影轩,开始制作两个项目,一是关于女性职场的精品网剧,一是科幻题材的微短剧。后面,或许还会挑战爱情或悬疑类的商业电影。

谈及近未来的规划,他说,曾经有过规划,但现实种种,总会打乱你的所谓规划,包括整个行业,也是随时在变。譬如AI,过去只是一个概念,如今已经参与到影视制作中,未来可能会敞开一扇门:凡所有人,皆可作导演,在家捣鼓一天,一部电影就出来了。所以,他总结道:“我们足够年轻,最可能的规划就是拥抱行业,多交朋友,好好生活。”

《日夜江河》片场照

微短剧时代呼啸而来,郑培科也会熬夜追一些爽剧。他笑称自己属于第一批付费的观众,充过两三百元。这对于喜欢经典好莱坞电影如《美国往事》和侯孝贤《悲情城市》这类影片的导演来说,似乎总有一种“割裂”感。对此,他说,他喜欢诺兰,诺兰的电影就是“爽”片,这种“爽”和微短剧的“爽”,并无差别,因为他们都会考虑观众想要什么。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否定观众的前提下,去做我们的表达?”这是他近期反思最多的事情。“我觉得导演是一个职业,它不是一个身份。电影,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一个艺术。有些人会视它为艺术,汲汲营营,苦苦追求。但实际上,现实的各种东西就决定了,它不能是一个纯粹的艺术。”

郑培科没有那么重的艺术负担。选择船工叙事、来回轮换工种、热情拥抱短剧、积极尝试AI等,都是理性的可控的选择。在目前阶段,他给自己的安排是,想去做一些大众共性的、不那么出错的、会有一定共鸣的东西。

“我会尽量照顾他们的情绪。”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艺术的个性的东西,只是在他眼里,并不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有多大的差别,“我们不崇拜自己。”

采访结束。步出会议室时,郑培科胸口的飞虎一步一动。潜龙,抑或猛虎,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他是一个异常清醒的造梦者,善于内省并自洽的影视工作者,既是潜龙,随时等待风起而龙腾于天,亦是猛虎,蓄足力气,伺机而动,机会袭来,他会率先抓住。

红星新闻记者 张世豪 李瑞峰 编辑 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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