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睡觉爱打鼾,是从她年轻时就有的事。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妈妈一挨枕头,屋内就会响起她那高低不平的呼噜声。
我们那时小,见妈妈睡醒后,就会围着羞她、学她,说她的鼾声多么扰人、多么难听。
爸爸从来不说妈妈,他会先笑笑地看着我们,之后,便替妈妈来解围。说妈妈干活多、受累大,所以呼噜才那么响。
人生的岁月,一转眼,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最近妈妈来我家,睡我隔壁。
好几次半夜我起来时,听不到她那熟悉的鼾声,就会紧张担心。怕她这样,怕她那样。
快八十岁的人,身体日日如常,才能免去孩子们的瞎想。
于是,我就会披衣到她门前,侧耳细细倾听。
或是几秒,几十秒,或是一两分钟,反正直到那带有韵律的呼噜声慢慢响起,我才会踏实转身。
妈妈年轻时英姿飒爽,十里八村都很有名。
爸爸那时在乡里学校教书,只有每个周末才能回家,所以田里大部分活计,兼着照顾我们的起居,全凭妈妈自己。
我们常常在傍晚放学的路上会遇到她。铿锵有力的步子,欢快的笑声,妈妈的身后,是一轮红彤彤的落日,妈妈的身边,是一捆捆肥硕的稻谷。
宽阔的田地,一排接一排的黄叶树,在风中肆意飘飞。
那些个动人心弦的丰收场景啊!
那些次妈妈驾驭粮车的神勇!
直到现在提起,都让我们全家人怀念无比。
岁月如同一本越来越丰厚的书,渐渐,家里经济富裕了,爸爸给妈妈买了一辆货运电三轮。
三轮车上厚厚的棉垫,是我和姐姐最舒服的专属座位。
出发时,喇叭一按,妈妈便潇洒地载着我和姐姐奔向学校。然后,再东村西村地去推销她那些零七碎八的货物。
深冬的天,黑的较早。吃罢晚饭写好作业,我们就准备睡觉了。
可每次刚刚躺下,妈妈的呼噜声就会毫无遮拦的闯进我们耳畔。
那些年,很多个、很多个温暖的夜晚里,我和姐姐都是在妈妈的呼噜声中,倚在各自的被窝笑出了声。而后,又是在那有力的呼噜声中,沉沉地陷进我们的梦乡。
欢乐的光景,不知不觉中悄悄就过去了。
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一天,就是那么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天,爸爸突然就中风住进了医院。
接到消息,我和姐立刻赶了回去。医院里,爸爸躺在病床上不能动,也不敢动。
已经熬了几个通宵的妈妈,眼睛红红的,头发乱蓬蓬的。
事情就是那么怪,在医院的时间,妈妈虽然每夜都睡在爸脚边,但她那曾经难以停下的呼噜声,却不知跑去了哪里。
爸爸轻轻一哼,妈妈就会睁开眼,爸爸稍微有点动静,妈妈都能警觉。她的全部神经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爸爸那里。
后来的后来,等我们再听到妈妈那熟悉的呼噜声,就是一年多以后的事了。而那也是爸的病情几乎痊愈的时候了。
如今的妈妈,老了,弱了。弯腰,驼背,走路时东扶一下,西靠一下。
随着年纪变大,呼噜声却小了很多。
不论白天黑夜,停一阵打一阵。
于是,闲暇聊天,我们会调侃她,打的呼噜不专业了,不努力、不用心,和从前根本没法比。
是啊,一切都在远去,一切也终将要远去。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面对爱的人,多些陪伴和关心。
待他日一切不复重现,让自己的内心,少一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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