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课】2.0在资本和技术时代中的人类生存状况

关于阳明心学是如何形成的，我们大致说了一遍。那么更想讨论的一个问题，今天为什么要重温阳明心学？这个今天的时代，我们处于一种资本和技术的文明中，这是当代文明的基本特征，两样东西，一个叫资本，一个叫技术。

资本是什么？资本就是能增殖的货币，它一旦停止增殖，它（作为）资本就死了，它变成消费基金；所以这个货币要始终保持它的增殖，而且要有一定的效率，因为资本的增殖是通过市场竞争来实现的；虽然增殖部分是劳动生产过程提供的，但是它要转化为卖出去的商品，那么就有个竞争。那么竞争就意味着什么？每一种资本，每一份资本都必须保持自己不断增殖的速度，它就提供一种原则，叫“进步强制”。资本诞生于欧洲，它要不断保持自己的增殖，它一定突破欧洲的疆界，把全世界人的消费需要看成是它的市场，把整个地球的自然资源看成是它增殖的材料，这资本的逻辑规定，是它的本性。这种生产方式虽然诞生于欧洲，它带来了世界史；在这之前没有世界史，只有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孤立发展的历史。资本主义带来了世界史，这是一个我们这文明的一个特征，资本。

于是生命的意义就被资本的增长的逻辑规定了。所以今天我们在这样一个资本的时代中，谁不上升就等于下降，谁停止就等于倒退，这就是把人的生活，把人类本来本真的生活变成了什么？变成了资本增殖所用的材料。你的全部的热情，生命的理想都异化了，异化为什么？资本增殖的工具。所以我在复旦大学做讲座，有一次就提到这件事。我说各位在复旦大学学习有一种自豪感、光荣感，因为复旦是中国了不起的大学，那么各位作为复旦的学子自然就有这样一个光荣感，还有使命感是吧，要推动民族进步嘛。各位你们知道吗？我跟同学们讲，当你们在复旦毕业之后，走出校门，进入社会，你们知道你们是谁吗？大家都看着我，问，谁啊？是谁？我说叫human resource人力资源，human resource你们是人力资源。一个大一点的集团企业，恐怕会有两个部，一个叫能源部，一个叫人力资源部。你们其实跟石油并列在一起的，能源部要讨论我们所用的能源的质量的优劣，优质的还是劣质的，有考核指标的，来判断这个能源怎么样；同样你们也有一套考核的指标，测量的系统，放到你们身上，你们是优质的人力资源还是劣质的人力资源。管理科学还有个分支就是human resource（人力资源），还可以拿博士学位，毕业以后到企业里边，就做人力资源工作的吧。各位听到这里应该明白了，这个时代的异化不是我们随便说说，从它的语言、语词当中就表达了。以前单位里的跟人有关的部门叫人事部，这么完全是对的，人的事情。现在一律改名为人力资源部，这叫人的物化，人是不是被物化了？这是我们时代的特征。

马克思说了物化这个概念，也说了异化这个概念，实际上就是这件事，这是一个现代语言，当代文明中的语词透露出来的一个公开的事实。我们被考量了，作为人力资源，还有一系列量化的指标用到我们身上，不就这件事吗？你曾经有的那种了不起的，天下关怀的理想，在这个human resource（人力资源）的现实存在方式中荡然无存，是吗？难道不是吗？

再讲技术，技术跟资本是一对孪生兄弟。技术意味着什么？它不同于技艺，以前的手工业劳动者也改变自然物吧，他们改变自然物用的是什么方式？技艺。今天手工业劳动者都被淘汰了，大机器的生产，以及现在越来越牛的这个叫人工智能，智能机器人等等，这些叫technology（技术）。为什么它是资本的孪生兄弟？资本诞生之后，资本主义生产的目标是很明确的，剩余价值，是吧。那么剩余价值有两种获取方法，一种是延长劳动者的劳动时间，这叫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很可惜，自然界对这种延长设定了界限。因为每个人都是二十四小时一天，除了干活还得吃饭，吃饭要花时间的，还得睡觉；还要make love也花时间，因为你如果不make love，劳动者的后代怎么出来？这三件事情都要花时间的，所以延长工作日（时间）是有界限的。十二小时已经很长了，十四小时，然后接下去就不能再延长了吧？怎么办？换一种方式，在一个劳动者的整个一天的劳动时间当中，他有一部分时间创造的新价值等于他获得的工资；还有一部分时间创造的价值是剩余劳动，是生产管理者获取的东西，那就这一段叫剩余价值。什么叫相对剩余价值呢？就是在一个一定的不变的劳动时间中，缩短必要劳动时间，就缩短生产他工资所代表的价值的时间，把它缩短，相对就延长了什么，剩余劳动的时间。

这件事该怎么做？提高劳动效率，提高劳动效率有两种提高方法。第一种提高方法是提高劳动者的熟练程度，劳动者的熟练程度，那么有不同的劳动者，有的熟练程度很高，有的不够熟练，于是管理科学诞生了。创始人泰勒，他专门研究不同的劳动者，后来发现，比较熟练程度很高的劳动者，跟熟练程度不高的劳动者的同样劳动过程，发现了什么呢？不够熟练的劳动者有许多动作是多余的，应当把它清洗掉，这样呢劳动效率提高了。这样的方法一开始还是有点效果的，但是也是有界限的。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工业革命起来，瓦特发明蒸汽机等等是吧，珍妮纺纱机也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用机器代替人手的工作，这就是技术一定进入生产，这就是技术跟资本是一对孪生兄弟，否则谈不上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提高劳动者熟练程度是有界限的，我们开玩笑说，泰勒先生回到家里观察他妻子织毛衣的动作，整个过程观察完了以后，跟妻子讲，我仔细观察到现在了，我发现你织毛衣的动作当中大概有百分之八十是多余的，应该清洗掉。他妻子很愤怒，跟泰勒先生说，你知道吗，我织毛衣的乐趣就在于你所说的应当被清洗的百分之八十的动作里，这叫有限的艺术感，是吧。这就我们看到这个技艺和技术是两条不同的原则。好，底下再说。那么我们对织毛衣略有了解的人，一定知道织毛衣用几根针？三根针，还有一根针活的，加起来四根针是吧。然后不是要动，上上下下的穿吗？终于机器来了，看到过针织机吗？多少针上上下下，你的人手可以有那么多针吗？就超出四根针，它多少针上上下下，然后一件毛衣就出来了。针织，多少针。

机器来了，机器要不断的进步，不断的开发，因为它是资本增殖所要求的，在这里同样是进步强制。原来的技术很快被新的技术所取代，在这个领域当中必须不断的前进，这两条原则支配了当代文明，它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对自己的生命的感受遇到了巨大的困惑，这一生是谁在过？我自己这一生是谁在过？不是我在过，是资本和技术的原则规定我怎么过，一种虚无主义的感受就起来了。生命意义的虚无化，这些大概描述一遍就够了。

所以重新追问人的生命的本来意义，这成为一种普遍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阳明心学自然会被我们关注，怎样的一生才是有意义的一生？就人而言，孟子说了，“尽心、知性、知天”，我们一生的生命实践是我们本真的生命情感的充分体现，这样的生命才有意义。《大学》三纲领、八条目，读过《大学》的朋友都知道“三纲领”，第一条纲领明明德，第二条纲领亲民，第三条纲领止于至善。这个止就是停止的止，表示人生终极目标在这里，在哪里？“至善”。什么是至善的人生？一句话，“此心纯乎天理之极”，请注意王阳明这句原话。这个心，是不是生命情感的居所，我们的心是生命情感所在的地方，我们的生命情感始终没有偏离它本有的条理，天理是生命情感本有的条理，没有任何偏离，那叫纯了。极是标准的意思，生命情感本有的条理就是我们的标准，我们心中的标准，我们的生命情感该怎样才是本真的，然后把它充分发挥出来，不要有任何闲思杂虑，出自私欲的杂虑、闲思，不要掺杂进去，一掺杂进去就不纯了，这样的人生才是充满意义的人生，那叫至善。

王阳明离开人世间之前，留下八个字对自己的一生做了自我评价，“此心光明，亦复何言”。什么叫“此心光明”？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就光明了，在今天这样一个异化了的文明，也就是资本和技术的文明当中，我们重新寻回，寻找生命的价值，重新领会人生本来的意义。就中国人来说，就是重返我们中国人生哲学的最高成果，阳明心学。今天的人为什么要学阳明心学？无非补课而已。人生是一个过程，那么我们作为人存在，希望把自己的人生过的像人的生命一样，那么这件事还是要上课的，做人怎么做不是天生会的，是吧，要被教的。

这不是我说的话，《中庸》里边说的话，《中庸》开头三句话怎么说，各位背的出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还有第三句，“修道之谓教”。这个“教”不就教化吗？天命之谓性，能够理解，人性是天道规定的，天地造化万物，造化出鱼、猫、狗之类的，也造化出人；那么人性也是天命规定的，就像猫性、狗性是天命规定的一样，能够理解。第二句话，“率性之谓道”，“率”就是跟从着，跟从着自己本有的人性而生活，这样的生活自然就在天道中了，这叫率性之谓道，没啥问题。问题是第三句为什么要有？就是人会偏离天道，所以要修了，“修道之谓教”。比方说《中庸》就讲了要修道了，讲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独处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见你，你做什么事别人都看不见，仍然要戒惧慎独，要“慎独”，不欺于暗室，暗室，一个小人在暗室中为所欲为了，不就偏离天道吗？但《中庸》说，“道不可须臾离之，可离非道也”《中庸》里讲。

所以我就想这样的问题，猫有猫性，狗有狗性，是不是应当对它们进行教化呢？把猫都找来上思想品德课，跟它们讲你们知道什么叫猫性吗？然后把猫性讲清楚，告诫它们一辈子不要背离猫性；把狗也找来，也上思想品德课，跟它们讲你们知道什么叫狗性吗？我告诉你们，然后从此不要背离狗性，需要这样做吗？猫终其一生实现了猫性，猫不会做猫做到一半，心里想还是做狗的才好呢；狗也不会做狗做到一半，突然想还是做猫的好。它们不会这么想。人会想，这就有意思了。人会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有不同的解决的道路了，中国哲学在刚起步的时候就抓住人生问题本身了、中国哲学的主题是人生，这中国哲学的一个基本特征，当然还有别的特征了，这是个非常基本的。

就主题上，中国哲学在主题上跟西方哲学不同，西方哲学的主题是知识knowledge，孔子就抓住这问题了。《论语》当中有一句话这么说，孔子说：“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约”这个节约的约，在这里表示贫贱的生活处境，这个“乐”快乐的乐，在这里表示富贵的生活处境。什么叫不仁者？不是指坏人，是指他那个无限心没安顿好的人，“心中无仁之常体”，心中没有仁之常体，这样的人叫不仁者；这个常针对的是无常了，是吧，人生无常。我们的生活处境不断在改变，时而是约，时而是乐，针对这个无常的人生，我们要有常，有常在哪里？在你心里，是你的本心仁体，叫仁之常体。如果心中无仁之常体，也就是心没安顿好，这样的人，你给他怎样的生活处境都没用的。贫贱难耐凄凉，富贵不能乐业，这叫左也不安，右也不安，这就是不仁者，心没安顿好。鱼、猫、狗没这件事，让它心安顿好，它没有人那样的无限心，人才面对这个问题。

所以中国哲学千年的发展围绕一条主线，这条主线就是，人如何安排好自己。这个最难安排的生命，这中国哲学的主线，所以中国哲学是人生哲学，这样我们就揭示了在今天21世纪的中国人，重温阳明心学的原因和它的必要性。

后面几个部分就是很具体的，今人如何进入阳明心学，这第三部分了对吧，第四部分就是讲《传习录》本身了，它启发了我们哪些养心的功夫。这是很有意思的讨论，而且会带来心灵很大的愉悦，心灵这种最高的愉悦，无以言表。乐，快乐的乐，“乐是心之本体”这阳明的原话。我们通常生活当中有喜怒哀乐，有苦苦乐乐的，要超出通常的苦苦乐乐的交替，而达到君子真乐，君子之真乐，不是由他所处的外部环境带来的，是心之本体。我们就要在《传习录》当中了解到这个“乐”是一种何等的乐，怎样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