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号将军”赵云的后半生：他活成了蜀汉的里子

白马银枪，俊彦无双，长坂坡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这是无可替代的赵云。自《三国演义》成书以来，常山赵子龙的英勇形象早已深入国人之心，成为全民偶像。

长坂坡之战堪称赵云一生的最高光

不过人们熟知的赵云那些高光时刻，多集中在他的前半生；相对而言，他的后半生似乎就有些“黯淡”，尤其他的人生终场，也不像刘关张及诸葛丞相那般充满戏剧性与传奇性。以至于，近日有消息传出，赵云祠墓修缮工作预计下月底完成，2025年将面对公众开放，很多人才想起来问一句：赵云究竟是何时去世，又葬在何处呢？

凭借忠义、智慧和勇武，在三国群英里独树一帜的赵云，到底有着怎样的真实人生？胆大心细、精明强悍又谨慎持重的他，为何始终未能进入蜀汉军界最高层？

其中缘由，或可推敲。

壹

建安二十四年，依靠黄忠斩杀夏侯渊的功绩，刘备拿下至关重要的汉中盆地，因而向汉献帝上表，自封为汉中王。

刘备封马超为左将军，关羽为前将军，黄忠为后将军，张飞为右将军——赵云却封为“翊军将军”，跟关张马黄比只是个“杂号将军”，低人一头。只是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赵云才成了“关张赵马黄”五虎将之一。

然而前面四人的位置，赵云一个也挤不下来。里面排第一的不是关羽，而是马超。

马超是名门出身，祖先是东汉开国功臣马援，凉州马氏是世家大族，绝非关羽张飞的草根出身可比。马超当时受封的正式官职仅次于刘备，“汉平西将军都亭侯”。在刘备领衔向汉献帝“请求”封汉中王的申请书上，他排名第一而第二就是马超，且刘备没称王之前的军职就是左将军。再骄傲如关羽，也知道就算马超刚刚归降刘备不久、集团内资历远不如自己，这个左将军也是自己无法企及的。

关羽对黄忠的不满，看似是“羞与老卒同列”，其实真正愤愤不平的是黄忠的后将军比张飞的右将军等级更高。如果马超代表着世家对刘备的支持，黄忠就代表着外来势力。作为刘表的老部下，黄忠归降刘备后不仅在攻占益州的过程中履建功绩，定军山斩夏侯渊拿下汉中对于蜀汉而言更是决定性的开拓成就。刘备将其排名张飞之前，不无激励人心之意：来得晚不要紧，只要肯拼、功劳够大，一样可以排名主公的结义兄弟之前。

赵云的资历足够深，功绩也不少。论资历，他也就比关张晚几年而已，比大多数人都早；论功劳，他既有长坂坡保护刘禅，也有攻城略地出任桂阳太守的记录——但论家世背景，赵云出身籍籍无名；论亲密关系，始终比不了桃园结义的关张，何况张飞还是刘禅的岳父；论战功，他也比不了独守荆州的关羽、斩杀夏侯渊拿下汉中的黄忠。

说到底，各种头衔、待遇和名位，其实都是各方势力博弈权衡的结果。刘备再信任倚重赵云，全盘考虑之下，也没法把前后左右四将军换成《三国演义》里的五虎上将。等级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

公元260年，关张马黄都被刘禅追封了谥号。而曾经有救驾之功的赵云，也必须要多等一年才能被谥为顺平侯——这其实也标志着：在蜀汉官方认定的最顶级开国名将里，并没有赵云。

貳

虽然赵云头衔比另外四人低一等，但在蜀汉政权中，赵云确实是刘备的心腹爱将、刘禅的股肱重臣。作为嫡系，他受刘备的信任度绝对超过马超黄忠，就算不比关张，差距也是微乎其微。

赵云是常山真定人，常山就是北岳恒山，因避汉文帝刘恒讳而更名常山。关于赵云的出身史无记载，但“身长八尺、姿颜雄伟”的他一涉世没有去投奔四世三公如日中天的袁绍，反而选择了处处不及袁绍的公孙瓒，引得公孙瓒都要反过来诘问他：“你们那的人都投袁绍，你怎么想的？”

赵云回答要解民倒悬之厄，他宁可选择“仁政”所在而非名声。话虽然说得漂亮，但公孙瓒的仁义名声当时未必能比袁绍好多少。赵云的想法可能接近于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与其去人人趋之若鹜的袁绍那里倾轧内卷，不如到次一级的集团更容易受重视而出人头地。

赵云之所以结识刘备，是因为刘备当时也依附公孙瓒，两人一见如故：胸怀理想的刘备当然要竭力招纳当世英才；而对于赵云而言，汉室宗亲刘备不但根正苗红，比公孙瓒更有知人识人用人的能力。因此赵云最终抛弃了公孙瓒，改投刘备集团。

河北正定县城的赵云铜像

像赵云这样的人才，势力弱小的刘备当然无比重视，“与云同床眠卧”，以跟关羽张飞看齐的待遇表示对赵云的绝对信任。此时赵云掌管的是刘备的骑兵部队，“为先主主骑”。将最精锐的战斗力交给赵云，可见刘备对赵云的器重。

赵云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刘备一路挨打，东奔西逃。在湖北当阳长坂坡，刘备被曹操追得如丧家之犬，连老婆孩子都顾不上，是赵云将刘禅一路保护杀出重围。有人打小报告说赵云投曹了，刘备直接将手中戟丢过去砍他，说子龙不会抛弃我跑掉。刘备对赵云就有这样信。

后来孙刘联姻，恃兄孙权而骄的孙夫人“将吴吏兵，纵横不法”，刘备也让“特任掌内事”的赵云来压制。刘备西进益州，孙夫人要趁此机会带刘禅回东吴，也是张飞和赵云截下。作为刘备绝对信任的心腹，赵云既掌外更掌内。

即便关张马黄都是前后左右正号将军、而赵云只是杂号将军，但赵云是掌管禁军的，相当于曹操的典韦许褚、孙权的周泰。若非绝对信任，刘备不可能把自己和刘禅的后背交给赵云。但也就是因为赵云很难被取代，他也就很难离开刘备身边，像关张甚至黄忠那样独当一面战绩彪炳，致使封侯比黄忠还晚4年。

三国演义连环画，黄忠斩夏侯渊的名场面。没有汉中也就没有蜀汉。

关羽死后刘备大举伐吴，甚至诸葛亮也不敢公然阻止，赵云却明确提出反对。刘备因此也就没有勉强他前往，命他为都督驻扎江州为后援。

公元222年刘备兵败，赵云赶到永安见刘备最后一面，跟诸葛亮李严魏延一起成为托孤重臣。终刘备一生，赵云都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叁

刘备死后诸葛亮主政，赵云仍是军中元勋。公元228年诸葛亮首次北伐，赵云独领一军为吸引曹军主力的疑兵。本来曹军已经上当、将注意力转往赵云，但马谡失街亭却令北伐计划全盘大乱，赵云最终“敛众固守，不致大败”、引军而退不被围歼已难能可贵。

看似落败，其实是赵云一生最后的高光。第二年他就病逝，大约是58岁左右。

关于赵云的安葬之处，史料中并没有提到，小说《三国演义》中则称：“敕葬于成都锦屏山之东；建立庙堂，四时享祭。”

翻查后世资料，对赵云墓也有记载。明代学者曹学佺所著《蜀中名胜记》载：“大邑之静惠山，有云墓。”清代嘉庆年间的《邛州志》称：“蜀汉顺平侯镇东将军赵子龙墓，在县东一里银屏山下，其前东路道旁，竖有丰碑。”而在《大清一统志·邛州》中也明确记载：“赵云墓，在大邑县东三里”。

上：子龙墓；下：子龙祠旧貌

大邑旧属邛州，唐高宗时置县。大邑县城东有九座大小几乎相同的山峰，绵延二十多华里，宛如一张屏风，因此又被称为“锦屏山”。《蜀中名胜记》中提到的“静惠山”，便是这九座山峰中最靠近大邑县城的一座。据明清地方志的记载，赵云跟随诸葛亮参与“一出祁山”战事之后，又被调到了大邑的静惠山，防御附近羌族的入侵。

按汉代习俗，大臣武将去世后，一般敕葬于出生地或主要活动地。赵云家乡河北当时在曹魏治下，不大可能归葬，大邑作为他最后战斗过的地方，成为他人生的最后归属应当无误。

赵子龙祠墓保护修复项目

陈寿《三国志》虽然赵云传只有245字，但将赵云比作汉高祖刘邦的灌婴和夏侯婴，是相当高的评价。毛宗岗本《三国演义》里，赵云从第7回出场到第97回去世，跨度达91回，比关羽、张飞更长。赵云更在49回中出场、7次成为主角，可见作者对赵云的重视。

赵云没能进入蜀汉官方认定的顶级名将行列，并不是因为他个人能力比关张马黄差。实际上，赵云属于那种当下所说的“六边形战士”，几乎没有缺陷和短板。

攻城略地作战，赵云是一等一的勇将，水陆俱能独当一面；管理中枢内外，赵云从来没有出过纰漏；论犯颜直谏，敢出言阻拦伐吴的不当战略；论抵御诱惑，赵云既不贪图攻下成都后的土地田宅，也能拒绝归降太守赵范献上“有国色”的寡嫂樊氏；论临危沉着，在以少数兵力抵挡曹军主力时能安然而退；论谦退不傲，赵云能跟诸葛亮一起自贬官职……

汉末三国将领中，如赵云一般智信仁勇严兼备的，几乎找不到第二人。

“刚而自矜”的关羽若有赵云的冷静，不会身死麦城；“暴而无恩”的张飞若有赵云的宽厚，不会被恨其入骨的部下割掉脑袋。当蜀汉建国前后三年内关、黄、张、马相继离世，赵云就成了蜀汉首屈一指的战将和诸葛亮治蜀的军方得力臂助。

如果关张马黄是蜀汉的面子，那赵云就是里子，面子里子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