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洱海边,农学生的诗与远方

大理洱海边,农学生的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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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植物营养系博士二年级的应飞宇,在来到大理洱海边的古生村科技小院两年后,从“白净小伙”晒成了“黝黑大叔”。

距离洱海200米的古生村聚集着一大批硕士和博士生,应飞宇就是其中一员。他们不是来旅游的,而是来加入“洱海科技大会战”。

应飞宇负责鲜食玉米绿色高值种植研究,今年6月正值玉米成熟,为了保鲜只能在夜里采摘,应飞宇和科技小院同学们从晚上八点一直摘到次日凌晨三点。去年冬天收割莴笋,他们也从凌晨一点一直忙到七八点,大理冬天晚上15摄氏度,干完活下来一身汗。

最难最累的时候,应飞宇也没有想过放弃。在他们的努力下,农户们从质疑“你们学生懂什么?”到认可“你们是懂农业、懂种地的。”这让应飞宇感到自豪,“来自农户的认可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他希望把自己所学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生产中去,帮助农户增加应对风险的能力,帮助他们增收。

科技小院模式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张福锁和他的团队自2009年开始探索创建的。目前,全国已建成1800多个科技小院。

6月24日、25日,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出品、拼多多发起并支持的农业真人秀节目《出道吧!科技小院》播出,科技小院同学们的日常工作被真实展现出来。其中在B站上,两期节目的播放量均超百万,受到广泛关注。

村里来了大学生

2023年5月,刘琳毕业实习入驻科技小院。她本科就读于云南农业大学农业资源与环境专业,研究蔬菜绿色高值种植的课题。

在这里,她的任务是为农户提供更环保更高效的肥料。

了解肥料前,要先了解种地。起垄、施肥、覆膜、种苗、浇水,种地的每一个流程她都需要从头学习。

刘琳跟在农户后面观察,看他们种植选用的小锄头、小镰刀,学习怎样覆膜更加方便,怎样培土能让作物长得更好。农户的智慧融合在生活里。有的阿嬢在腰上拴一个圆圆的小凳子,休息时可以直接坐上去,很便捷。刘琳也买了个小凳子拴在腰上。“每个作物的每个时期需要预防哪些虫害病害,都是阿叔阿嬢们告诉我们的。”

刘琳和课题小组成员先调研洱海流域下农户的施肥情况,他们共考察了215户农户,去除最大值和最小值后,取一个平均区间。他们发现,即使是平均区间的施肥量也远远超出了作物的需求量。超出的部分无法被作物吸收,就会产生污染。

发现这个问题后,刘琳和成员们开始试验,基于作物的生长,还有洱海的土壤背景,为庄稼做减肥处理。

整个实验有四块对照实验田,第一个不施肥,第二个采用农户传统的施肥方式,第三个使用小组自己创新的绿色智能肥,最后一个是零盈余田。零盈余指的是作物需要多少肥料就供给多少,不会产生额外的污染。

刘琳的配肥工作非常精细,她给肥料称重会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撒肥也很均匀,没撒匀就要拿铲子把肥料铲出来重施。当地有阿孃被学生们请来管地,她不理解为什么种地要如此细致,问他们,“你们是不是在造原子弹?”

经过接近一年半的实验,反复追踪调查,刘琳研究出的绿色智能肥,在保证稳产的情况下,还能把肥料的成本降下来,同时减少污染。

在科技小院驻扎的还有来自中国农业大学的吴馨俣,2024年2月27日,她带着硕士研究课题来到小院,研究方向主要是大气氨挥发的监测,包括洱海的水质监测。她所在的面源污染精控科技小院,常驻学生有23人,教师、专家团队也有十人以上。

吴馨俣是黑龙江人,来云南前,她向往着苍山洱海的美景,带了一箱子化妆品和裙子,希望能在海边拍到美美的照片,结果来到古生村后,她的箱子连打开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还要穿着打捞服,在齐腰深的水沟里打捞垃圾,在下雨时穿着雨衣去检测点收集雨水。

在古生片区有一条距离洱海200米的沟渠,被称为保护洱海的“最后一道防线”。它可以将苍山流下来的水拦截下来,再通过闸门,把水引入到库塘里储存。为了保证库塘水质,需要定时打捞沟渠里面的垃圾。

吴馨俣需要穿厚重的连体打捞服,拿着打捞网,在水没过膝盖的沟渠里边走边打捞浮在水面的杂物。有奶茶塑料杯、纸巾袋、塑料袋、死老鼠,甚至有连衣裙、袜子、拖鞋等废弃物。沟渠底部坑坑洼洼,稍不注意没踩稳就会摔倒,一条沟渠越往远走越深,水到大腿附近。100多米长的沟渠两人打捞一次需要四个小时,夏天时穿着不透气的打捞服浑身闷热、黏腻。

吴馨俣和小组成员为了监测洱海不同的污染来源,设置了“六纵七横”监测系统,“六纵”指的是由苍山进入洱海的不同的水流。“七横”指的是把古生片区分为了农村、农田以及不同的生态系统。通过网格化的方式,精细地在每个点位设置了水质监测设备。

在前期没有安装自动采样器的时候,每个点位都需要人工采样。而且在下雨的半个小时之内采到的水样数据才比较准确。有一次凌晨下大雨,半夜三点吴馨俣的师兄师姐拿着手电筒在洱海边上采样,被当地农户误认为是偷鱼的,农户报了警。师兄师姐跟警察和农户解释了很久才化解误会。

在整个监测过程中,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就是来自农村的污染被远远地低估了。“在传统认知中,来自于农田的污染可以达到整个污染的70%到80%。但是经过我们的检测后发现,来自于村落的污染已经和来自农田的污染达到了一个相当的状态,双方都占50%左右。这个发现突破了我们以往的认知。”

以前农户产生的生活污水会随便排放到路边的沟渠里,吴馨俣去农户家采集洗菜水、洗衣水等生活污水,通过实验室检测后,给农户们看数据,让他们直观地了解到生活污水和洱海水质的对比情况。“这样他们就知道直接排放生活污水对洱海的污染是很大的,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就会减少这种行为。”

与农户“破冰”

在科技小院,学生们的课堂从教室变为农村的田间地头,他们不仅要在古生村做研究、做课题,还要实打实地与当地农户相处,用知识解决洱海污染以及农户们面临的生产生活问题。

2022年,来自中国农业大学的硕士研究生韩朔和南京大学的研究生石权怎么也没想到研究生阶段的一项重要任务是收垃圾。他们的课题是研究适合古生村的垃圾分类模式,并且打造厨余垃圾就地堆肥资源化基地,让厨余垃圾就地循环利用,成为肥料。

一个月中有几天,他们会选择有代表性的农户,入户去收垃圾。收集垃圾后的第一步,就是垃圾分类。一共有13个类别,比如生厨余垃圾、熟厨余垃圾、纸类、金属类等。打开一袋袋垃圾,里面有变质的鱼、沉甸甸的尿不湿、剩饭剩菜,扑面而来的是酸臭味,韩朔和石权只能忍着不适继续分类。

经过一年的连续监测,他们发现,生厨余垃圾占一半以上,甚至有时高达70%。通过在厨余垃圾里添加动物粪便、作物秸秆等“配料”,经过一段时间发酵,垃圾可以变废为宝成为肥料,实现垃圾资源化。

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把收集起来的垃圾通过分类后做堆肥处理。“每天早上测堆肥的温度,看堆体发酵程度。”

石权刚开始与垃圾打交道,看着满满一袋发臭的垃圾和农户们异样的眼光,他心里一直犯嘀咕,“研究生来这里到底值不值?到底能否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同样感受到不确定性的还有韩朔,他去收垃圾时,农户们特别疑惑,“研究生为什么要干收垃圾的活儿?”韩朔解释半天,农户半信半疑地把垃圾给他。走之前,韩朔还要登记农户个人信息,结果农户把垃圾夺回来,一口咬定他是搞诈骗的,把他赶出家门。

与农户拉近关系,才能更好推进课题。韩朔和石权转变策略,即使不收垃圾时,他们也常去村里的农户家转转。

他们经常打交道的是村里四五十岁的妇女,日常生活中碰到,他俩就夸她们漂亮,做饭好吃,“要把阿嬢哄得开心一点,让她们配合垃圾分类工作。”上门收垃圾时,他俩带着厨余垃圾转化而成的肥料,给她们科普讲解。慢慢地,农户们对他们的工作逐渐了解和信任。“我们并不像那些只来调研的,调研完就走了,我们就是脚踏实地要把事情做好。”

经过实验和研究,石权把肥料分包装发给农户。他们试用之后,更加理解了原来垃圾也可以资源化。农户更加愿意参与到垃圾分类工作中来。“农户说,我们真的做到了变废为宝,认可我们干的工作有意义。这点是对我们莫大的鼓舞。”

从开始吃闭门羹,到现在和农户们打成一片,村里有人结婚都会请他们去跳舞助兴。

同样需要与农户“破冰”的还有刘琳。调研期间,她和小组成员还曾被农户大叔拿着扫把赶出家门。后续换了一拨成员,给大叔发根烟唠唠嗑,再进入正题,才收集到数据。

后期推广土地减肥时,刘琳科普零盈余、绿色智能肥,农户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刘琳转念一想,把自己的身体比作土地,“阿嬢,我现在是一个200斤的大胖子,吃得太多消耗不了,身上还有很多疾病。我需要减肥,就要用上我们的绿色智能肥。”

小院的实验地都对农户公开,农户可以清楚看到土地在减肥处理下,长势和产量与农户传统种植的没有区别。而且实验地确实减少了投入。

在土地减肥的启动大会上,科技小院的同学推广绿色智能肥几乎把口水都说干了。阿叔阿嬢要么回避同学们的眼神,要么就看着不做声儿。对于农户的质疑,刘琳能理解。“农户种了一辈子地,突然村里来了还没毕业的学生,说你之前地种的有问题,教你种地,肯定会心里打鼓。”刘琳甚至也有些“德不配位”的感觉。

直到大会结束也没有一个阿叔阿嬢报名使用绿色智能肥。刘琳和同学们不想放弃,依然继续科普。后来,一个阿嬢返回来说,“我看你们来这儿这么久真的在做事,我就相信你们一次。”阿嬢起头了之后,才陆陆续续有农户报名来领肥。

最初来领肥的阿嬢种植的莴笋已经增产了700斤。有的农户质疑肥力不够,刘琳说,小院会根据这些反馈不断改进实验方案、改良肥料。优化过后的绿色智能肥使得秋莴笋产量比农户原本的施肥方法增产了8.2%,冬莴笋增产了14.3%。

“农民是有尊严、有理想的职业”

2023年七月中旬,刘琳和同学们刚耕好的地被连续暴雨淹了。他们停工了接近半个月,地晒得干燥一些才可以继续耕种。但后面引发了虫害,打药才弥补回来,“农业靠天吃饭真的让我们很崩溃。”

实践让小院学生们深知农户的不易。去年莴笋行情很好,导致今年农民扎堆种植,市场饱和。再加上许多莴笋错过采摘时机,不新鲜的莴笋无法再流入市场,部分农民损失严重。“谷贱伤农,看到农户花费四个月的心血种出来的蔬菜卖不出去,很心痛。”刘琳说。

有一家农户找到了愿意低价收菜的人,小院同学聚集起来帮助农户抢收莴笋。八个学生头戴探照灯,腰系捆绳,埋头苦干两个小时收完一吨。

雨季庄稼抢收也让韩朔意识到农户的难,“人与天灾开始做斗争,我们拼命地收,天灾就不断地摧毁庄稼。”

农学博士应飞宇对农业有着特殊的情怀。他本科被调剂到农学专业,大二开始,应飞宇主动去校外基地参与农事操作,还在学校做盆栽实验、大田实验。在东北的田地上,他看到土地集约化后农机广泛应用,但仍然存在不少问题。“我想要在农学上做点事情,改变中国农业的现状。”这份情怀支撑他考上中国农业大学的硕士并顺利读博。

2022年5月,他成为科技小院中的一员,负责鲜食玉米绿色高值种植方面的工作。来到古生村后,他看到这里的田地很分散,人均不到1亩,种植方式还是靠人工。应飞宇感觉到,很多农业知识、技术在古生村并没有落地,而且这片土地与其他地域的差异性很大。“我们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在他们的努力下,农户们的评价从质疑“你们学生懂什么?”到认可地说“你们是懂农业、懂种地的。”应飞宇听到这样的评价感到特别自豪。他希望把自己所学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生产中去,帮助农户增加应对风险的能力,帮助他们增收。“来自农户的认可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

6月24日、25日,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出品、拼多多发起并支持的农业真人秀节目《出道吧!科技小院》播出,应飞宇、刘琳等同学在科技小院的日常被记录并播出。其中在B站上,两期节目的播放量均超百万,受到广泛关注。

应飞宇看到有网友在视频下评论,他们所做的工作很厉害。还有很多农户告诉他,现在才真知道小院在做什么工作。“其实很多人质疑,学农业能有什么出息?但我觉得这个节目或多或少改变了一些人对农业的质疑和看法。我看到了很多评论都说,他们想要去认识农业。对我们农学生来说,不只是为三农做一些事情,我希望更多的人能认识到农民是一份有尊严、有理想的职业。让更多的人能参与进来,这会对农业有很大帮助。”

节目播出后,有很多朋友问韩朔,“你去收垃圾了?”韩朔觉得,虽说收垃圾的工作脏点累点甚至是臭点,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这份工作的意义是非常香的。“我们在为保护洱海做出小贡献。”

“把实验室里的科学和技术传给农户”

科技小院是张福锁院士及其团队2009年在河北曲周首次建立,目标是把实验室里研究出的科学和技术传授给农户,解决各个地方的农业问题。科技小院不断发展壮大,推动了教育、科技、农业生产的深度融合。

目前,全国已建成1800多个科技小院,云南大理古生村科技小院就是其中之一。

2021年12月,中国农业大学、云南农业大学与大理白族自治州人民政府签订了战略协议,建立古生村科技小院。古生村科技小院的负责老师金可默是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的副教授。她在2022年3月来到大理,平均一年在小院待300多天。

“大理有独特的场域环境,我们不仅要提高农户收入,还要兼顾环境保护。”金可默说。古生村目前有9个科技小院,有一百多名研究生,四十多个科研团队,来自四十多个高校和企业。科研范围包括自然科学类、环境科学类、水利工程类等。工作主要围绕三个方面,面源污染精准防控、绿色高值种植模式和乡村振兴路径研究。

以农业为基的拼多多长期支持农业科研创新,连续两届支持了“拼多多杯”科技小院大赛。“拼多多支持科技小院大赛,让一些好的科技成果,能够让更多人看到,也让一些科学成果可以用到实践中,让更多人都能用到,同时增加农民的收入。”石权说。

今年5月,拼多多与中国农业大学张福锁院士团队推出“科技小院强农兴农人才培育行动计划”,面向全国高校、科研院所扶持至少10项高质量科研项目和课题;开展学术沙龙、研讨会、新农人培训、电商助农等各类线下公益活动,每年不少于10场;面向全国科技小院团队征集产、学、研、商对接需求,推动社会资源的有效流动。

另外,双方还将在古生村建立“数商兴农科技小院”,通过开展新农人培训、科学论坛等方式,培养既懂前端科研、技术推广,又能使用互联网等技术进行后端销售的复合型创新人才。

金可默说,“我们不仅要帮助农户高产、稳产,还要帮他们把整个产业链做通,找到销售渠道。市场这块我们没有经验,所以跟拼多多合作想把产业链后端走通,共同构建绿色高值种植模式。”

拼多多副总裁侯凯笛表示,“如果说科技小院拆了学校与社会之间的墙、学科与学科之间的墙、教学与科研之间的墙,那拼多多则要助力破开科研与市场之间的墙,助力推动农特产的标准化、品牌化、数字化发展,完善现代农业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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