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结金兰”只为反俄？波兰和乌克兰的关系是如何逐渐暧昧起来的

波兰和乌克兰，不仅是邻国，更是关系暧昧的冤家。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地区比中东更纷繁芜杂了，因为“两洋三洲五海”的独特区位，中东自古以来就充斥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民族、宗教及地缘等矛盾，时至今日依然是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而有一个地区，虽然没有中东连接亚非欧三洲的“便利”，但却有东西方的撕扯，再加上其地形平坦、土地肥沃，所以自古以来这里也是刀光剑影的地区，这就是东欧。

由于亚欧民族尤其是游牧民族的南来北往、东去西走，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各民族不断冲突和融合的区域，也因此诞生了一系列国家。而在东欧各国中，波兰和乌克兰，就是其中最暧昧不清的存在。

而两国之所以纠缠不清，静夜史认为主要有以下原因：

五百年前是一家；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乌克兰和波兰的暧昧关系，首先体现在外在的雷同。

比如乌克兰和波兰的国旗，都是一分两半、上下两色，所不同的是波兰为白红拼接，而乌克兰也是蓝黄拼接。

事实上最初的乌克兰国旗为黄蓝拼接，即乌克兰人民共和国（西乌克兰）国旗，但在当时的黑白报纸上，乌克兰国旗与波兰国际的显示高度相似，于是乌克兰最终选择东乌克兰的蓝黄拼接国旗，与波兰区分；

除此之外，乌克兰早期的国徽也是采用西乌克兰的蓝盾黄狮国徽，与波兰的红盾白鹰国徽高度相似，尤其是蓝盾和红盾造型完全一致。为了区分波兰，乌克兰最终采用了东乌克兰的蓝底椭圆形带黄色花边装饰的金色三叉戟国徽。

乌克兰之所以与波兰高度相似，根本原因在于乌克兰与波兰“同宗同源”。

虽然今天的乌克兰公认的祖先是基辅罗斯，乌克兰与俄罗斯、白罗斯也都是斯拉夫三兄弟之一，但被第聂伯河东西切割的独特区位，注定了乌克兰的“不东不西”。

虽然乌克兰的国歌《乌克兰仍在人间》梗概就是我们是哥萨克人的后代，但由于乌克兰自古以来就是东西撕裂，所以任何一边都无法代表整个乌克兰。

而这种难以弥合的撕裂，从1240年基辅罗斯灭亡时期就开始了，彼时的乌克兰民族还未形成，就开始遭受东西方势力的猛烈撕扯。

蒙古的西征，颠覆了基辅罗斯的同时，也区分开了俄罗斯与白罗斯，更加剧了乌克兰的撕裂。

彼时的东欧强国立陶宛在抗击蒙古西侵的同时也在不断向白罗斯和乌克兰渗透，同期的波兰在挡住的蒙古的凌厉兵峰后，也占领了乌克兰西部的一部分。可以说，东斯拉夫三兄弟的分野，就是从此时开始的。

鉴于金帐汗国的空前强大以及莫斯科大公国的方兴未艾，来自东欧的威胁日益明显，更重要的是为了扩张土地的需要，于是波兰和立陶宛先在1385年签订《克列沃协定》，正式成立共拥一主的君合国；而后莫斯科大公国异军突起，深感威胁加剧的两国决定进一步提升合体程度，于是1569年两国国会通过了《卢布林合并条约》，合并为一个国家，组成“波兰—立陶宛联邦”。

由于权力的合并，立陶宛和波兰占领的西乌克兰也“合二为一”。作为西斯拉夫人的后裔之一，波兰虽然也是斯拉夫民族的一部分，但由于更地理位置靠近西欧，所以信仰基督教，这和自称继承拜占庭衣钵，并信仰东正教的沙俄截然不同。所以西乌克兰也不可避免地追随波兰—立陶宛联邦，具备了强烈的西斯拉夫人特质。

不过，当时觊觎乌克兰这片黑土地的，不仅仅是西部的波兰—立陶宛和东部的沙俄，南部的克里米亚半岛上，蒙古后裔建立的克里木汗国也相当“嚣张”。在乌克兰被波兰—立陶宛以及沙俄东西撕扯的情况下，克里木汗国也在不断北犯。

虽然克里木汗国不值一提，但背后却是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某种程度上说，克里木汗国就是奥斯曼帝国染指乌克兰的雇佣兵。

当然，波兰—立陶宛也有打手，那就是半独立性质的哥萨克。在这些游牧武装跑马圈地地鲸吞西伯利亚前，他们是波兰—立陶宛联邦统治乌克兰地区并抵御克里木汗国劫掠的雇佣兵，于是哥萨克和克里木汗国的对抗，也成为波兰—立陶宛联邦与奥斯曼帝国争夺黑海北岸的代理人战争。

理论上说，哥萨克是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合伙人，理论上属于统治者的一部分，但问题是波兰—立陶宛联邦想要彻底吞并西乌克兰，尤其是波兰和立陶宛合并后，大量波兰贵族进入乌克兰兼并土地，导致西乌克兰越来越多的农民苦不堪言，进而为了生存不得不加入哥萨克，于是哥萨克与波兰—立陶宛联邦的矛盾更加激化。

1648年，哥萨克首领赫梅利尼茨基率领 8000名哥萨克在第聂伯河下游起义并席卷第聂伯河两岸，乌克兰开始有了统一的雏形。

在哥萨克的激烈反抗下，波兰不得不在1649年承认乌克兰为独立行政区，但波兰很快又在1651年背信弃义重新统治乌克兰。

由于波兰—立陶宛联邦与克里木汗国订立盟约，导致哥萨克腹背受敌，于是走投无路的赫梅利尼茨基在1654年投奔沙俄，与沙俄签订了《佩利亚斯拉夫条约》，标志着东部乌克兰和沙俄正式“合并”。

按照赫梅利尼茨基的设想，乌克兰与沙俄结盟，不过是找到一个新的靠山罢了，乌克兰最大的让步就是作为沙俄的高度自治区。但沙俄作为噬土成性的国家，当然不会允许一个强大的乌克兰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于是沙俄同样背信弃义，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将东乌克兰彻底吞下。

除了割去了乌克兰周边一大圈土地，沙俄更在东乌克兰不断移民换血，企图以人种实现同化，这更加剧了乌克兰的东西撕裂。而且和东乌克兰合体后，沙俄也开始了和波兰—立陶宛旷日持久的战争。

1667年，历时13年的俄波战争宣告结束，双方在斯摩棱斯克附近签订《安德鲁索沃条约》，规定第聂伯河左岸归沙俄，右岸归波兰—立陶宛联邦，标志着乌克兰正式被沙俄和波兰—立陶宛瓜分。

不过，随着沙俄的强大以及波兰—立陶宛联邦的盛极而衰，尤其是沙俄与普鲁士等国从1772年开始，先后三次瓜分波兰，俄罗斯也逐渐将波兰统治的西乌克兰收入麾下，乌克兰在俄罗斯的“帮助”下实现了统一。

到1795年，除加利西亚外，今日乌克兰领土全部纳入沙俄版图。

而这种统一，并不是乌克兰想要的，因为乌克兰好不容易摆脱了波兰—立陶宛的统治，并不想成为沙俄的奴隶，而沙俄相比于波兰—立陶宛联邦更加残暴，这让苦不堪言的乌克兰再度选择卧薪尝胆、揭竿而起。

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后，根据列宁“民族自决”的方案，各苏维埃政权纷纷建立，乌克兰也成立了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为巩固新生的苏俄政权，1918年3月，苏俄与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苏俄为退出一战付出巨大代价，包括承认波兰等东欧国家独立，于是波兰在亡国123年后，于1918年11月再度复国。

波兰复国后，一战结束，苏俄迅速宣布《布列斯特和约》无效，并着手夺回失地。而成功复国的波兰，怀着对俄国咬牙切齿的仇恨，也试图恢复1772年被瓜分前的俄波分界线，于是在列强干涉苏俄革命的同时，波兰向东发起大规模进攻，苏波战争全面爆发。

战争前期，波兰夺取了乌克兰和白罗斯广大地区，随后苏联红军反击，并将战火烧到华沙城下。不过由于苏军兵败华沙，波兰最终取得了苏波战争的胜利。

1921年3月，波兰和苏俄在里加签订《里加条约》，划定了波兰的东部边界，将西乌克兰和西白罗斯划入波兰版图，东乌克兰和东白罗斯则成为苏联的一部分。

这样的划定，令苏俄积累了满腔怒火，为二战期间苏德瓜分波兰埋下了伏笔。

1939年8月23日，苏德在莫斯科秘密缔结《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划定了两国在东欧的势力范围。9月1日二战爆发后，苏军随即于9月17日出兵波兰东部，夺回西乌克兰和西白罗斯，乌克兰再度重回统一。

不过，由于1932年乌克兰大饥荒导致乌克兰饿殍遍野的血海深仇，乌克兰挣脱苏联统治的愿望更加强烈。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后，乌克兰将纳粹德国视为解放者，箪食壶浆以迎德军，并纷纷加入了反抗苏联的行列，于是苏联红军在乌克兰遭遇了空前惨重的惨败。

随着纳粹德国在战争前期占领了乌克兰全境，乌克兰极右翼民族组织在纳粹的帮助下，成立了乌克兰起义军，企图实现乌克兰真正的独立。

而起义军成立后，首先就将矛头对准了境内西部的波兰人，1941年下半年开始，乌克兰起义军疯狂清洗西乌克兰的波兰人，爆发了沃伦惨案等。

而后，苏联反杀德国，将德军赶出乌克兰，于是乌克兰起义军作鸟兽散，而后波兰人开始疯狂报复乌克兰人，造成大量乌克兰人死亡。

此时的苏联，企图通过乌克兰与波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方式，重新定义波兰和乌克兰边界，实现永久占领波兰东部土地的目的，而此举很快引发波兰和乌克兰相互之间多达数百万人的民族大迁徙，更造成了惨烈的流血冲突。

据统计，从1945年到1946年，超过120万波兰人被迫离开祖籍地，而超过48万乌克兰人也从波兰境内被驱逐出来。

经过惨烈的仇杀和迁徙，乌克兰和波兰终于从多民族国家倒退到单一国家，文化的多元性也被彻底摧毁。而苏联和波兰的边界，也再度回到了波兰1918年复国时的“寇松线”，西乌克兰和西白罗斯彻底成为苏联领土。而为了补偿波兰损失，苏联推动将德国奥得河以东的波美拉尼亚和西里西亚以及东普鲁士南部划给波兰，波兰虽然损失了数万平方公里土地，但得到了德国的重工业区。

随着两极格局到来，波兰在苏军铁蹄下建立苏维埃政权并成为社会主义阵营的一部分，波兰和乌克兰的矛盾和卡廷惨案一样被掩盖。即便是1956年的波匈事件，也并未完全颠覆波兰和苏联的关系。

不过随着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波兰和乌克兰的关系也开始扑朔迷离。

对乌克兰而言，除了1932年的乌克兰大饥荒，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无疑是旧恨上的新仇，所以当苏联摇摇欲坠时，乌克兰急不可耐地选择民族独立。

虽然乌克兰与俄罗斯同属苏联大家庭，但从斯大林开始，由于“大俄罗斯”主义的死灰复燃，俄罗斯在苏联的地位不断提升，其他加盟国的地位和自主性则不断削弱，于是苏联越来越成为大号的俄罗斯。

所以当1991年苏联解体，俄罗斯成为苏联的直系继承者后，乌克兰对苏联的仇恨也就很自然地转移到了俄罗斯身上。再加上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与乌克兰因分家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更加剧了两个“亲兄弟”的隔阂。

而在此之前，波兰也在东欧剧变中改旗易帜，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

苏联解体后，叶利钦领导的俄罗斯一路向西，企图和西方国家称兄道弟，这和波兰、乌克兰等东欧国家的想法完全一致。

但西方国家一再表示我们没有你这样有“前科”的兄弟，而且你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像我们的宿敌？

于是俄罗斯非但没有被接纳，反而成天被西方国家落井下石、穷追猛打，这让热脸贴冷屁股的俄罗斯体会到了西伯利亚的寒冷。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波兰的位置就开始重要起来。

因为压缩俄罗斯的战略回旋空间的需要，再加上欧盟扩容的需求，北约和欧盟从1993年开始，陆续发起东扩运动，与西欧山水相连的波兰首当其冲。

而此时的波兰，不仅是围剿俄罗斯的前沿，更是直刺俄罗斯的利剑。戈尔巴乔夫时代解密的苏联档案，让1939年卡廷惨案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和乌克兰控诉乌克兰大饥荒是苏联对乌克兰的种族毁灭一样，卡廷惨案也被认定为苏联对波兰的种族主义毁灭，所以波兰对俄罗斯的痛恨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而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在围堵俄罗斯的事业上前赴后继、不遗余力。

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恨俄的波兰和仇俄的乌克兰关系迅速升温。尽管今天的波兰依然有“大波兰主义”的情愫，但在当前被东西方夹击，尤其是北约及欧盟束缚的情况下，波兰的大国梦想终归难有作为，拉拢乌克兰增加反俄以及自身影响力，对波兰而言都有重要意义。

而乌克兰，在被美俄等国忽悠放弃核武器，彻底失去左右逢源的资本后，也终于不可避免地被重新撕扯，所以苏联解体后的乌克兰依然是东西对立的时代。

不过，由于寡头集团早已下定了一路向西的决心，乌克兰尽管在亚努科维奇时代短暂亲俄，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向欧盟方向走去，而结果就是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的爆发，东乌克兰烽烟四起，而乌克兰也彻底失去了和俄罗斯重修旧好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尤其是苏联时期“净化”的作用，波兰和乌克兰之间基本没有了民族冲突的因素。再加上反俄的大背景，两国在可预见的时期内，关系只能是继续暧昧。

不过，想想波兰在2020年奥斯维辛集中营解放75周年纪念活动上对邀请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表示是乌克兰军队解放了奥斯维辛，理由是当年解放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军队，是乌克兰人组成的第四方面军第60集团军。我们大致也能看出，这种强行尬聊的暧昧，实在没有多大的发展空间。

而古今中外，仇恨比爱更长久，虽然历史早已远去，但仇恨不可能完全消弭，尽管波兰和西乌克兰同宗同源，但惨烈的仇杀必将成为插在两国之间的一根刺，今日的暧昧，或许就将成为明日的水火不容。

东西方对抗的激烈程度，某种程度上才是乌克兰和波兰暧昧的决定因素。

多有疏漏，烦请斧正。

我是静夜史，期待您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