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为什么战争胜利的庆典要办成丧礼？

43、为什么战争胜利的庆典要办成丧礼？

大家好！我是张其成。上一讲我讲到老子看到春秋时期诸侯纷争，为了争霸逞强，发动战争，导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荆棘丛生，老子心生慈悲，发出“不以兵强天下”“不敢以取强”的呼吁，同时发出“其事好还”“物壮则老”的警告。老子反对为称霸而挑起战争，反对为逞强而穷兵黩武。对用兵、对战争的性质，老子《道德经》第三十一章做了精辟的总结，我先朗读一下：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这一章是对前一章的继续，老子的反战思想在这一章继续得到表现。前一章讲了用兵打仗带来的恶果恶报，这一章讲了用兵作战的特殊礼仪。一开头老子为兵器下了一个定义：“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兵器是不吉祥的东西，人们都厌恶它，所以有道的人不制造它、不使用它。“兵”这里是指兵器，泛指兵事、战争。“物或恶之”这个“物”就是人，“或”就是有的，有的人就肯定会厌恶它，实际上是指人们都很厌恶它。“故有道者不处”，这个“处”有制造的意思，也有使用的意思。製造兵器的目的就是为了战争，要从根本上反对战争，首先就必须不造兵器、废除兵器、不使用兵器。这才是有道的人应该做的。

接着老子说：“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君子平时以左边为尊贵，用兵作战时以右边为尊贵。“君子”这个词在西周时期意思是“君王之子”，官位崇高的人，是从政治地位来说的，到春秋战国时期，被赋予道德含义，指道德崇高的人。“居”就是平常，平常就是和平年代，是以左边为尊贵，右边为卑下，左尊右卑。但是用兵打仗的时候就要颠倒过来，以右边为尊贵左边为卑下。说明平时跟用兵之时的用的礼仪是恰好相反的。老子为什么说这种礼仪？礼仪的不同是为了说明战时和平时不同，平时为吉，战时为凶。

老子又重复了一遍：“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兵器是不吉祥的器具，不是君子的工具，只是迫不得已才使用它。主动去侵略别人、攻打别人的战争是不道德的，必须坚决反对。但有的战争是为了抵御侵略、除暴救民，这叫做“不得已”。但也决不能逞一时之强，而是一达到目的就要立即结束战争，就像第三十章所说的“善有果而已”。

所以老子说：“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要淡然处之，胜利了不要洋洋得意；如果洋洋得意，就是以杀人为快乐。以杀人为快乐的人，是不可能在天下得到成功的。可见老子并不是一个完全愤世嫉俗、不顾是非曲直的人，更不是一个对现实漠不关心、一味避世不争的人，实际上老子说的全都是治国的方略，他对现实、对政治、对人民深切关心，所以对战争并不是一概排斥、全盘否定。只要是为了救助百姓，除暴平乱，或者是抵御外来侵犯，那就要迫不得已地进行战争。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无论何种战争，都不可以“以胜为美”，沉醉在战争胜利之中，更不能以杀人为乐事。因获胜而洋洋得意，以杀多少人为骄傲，这是不道德的、非正义的战争，这样一来，原本正义的战争性质就变了，变成以杀人为乐的邪恶战争。这样的做是不得民心的，最终会走向自我覆亡。

老子接着又说到礼仪：“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吉庆的事是以左边为上，凶丧的事是以右边为上。副将军站在左边，上将军站在右边。这说明是用丧礼来处置的。跟前面讲的礼仪一样。做吉事和平时和平时期一样都是崇尚左边的，做凶事和战时战争时期一样是崇尚右边的。在军队是上将军居在右边、偏将军也就是辅佐上将军的副将要居左边，这和文官制度是不同的，文官是正职居左边、副职居右边，为什么呢？因为战争是凶事啊，凶事是以右边为尊贵，所以上将军是居在右边，居在尊位的，而偏将军是居在左边的。“言以丧礼处之。”是用那个丧礼、凶礼来对待它的。

最后老子说：“杀人之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杀人太多了，要用悲哀的心情来对待；打了胜仗，要按照丧礼来处置。如果杀了那么多人，两手沾满了鲜血，这个时候还洋洋自得，兴高采烈，这和恶魔有何区别？这叫丧天害理，必遭天谴！所以心中要悲哀、要忏悔，不值得庆贺，要用丧礼来对待它，要为牺牲的人包括我方和敌方所有牺牲的人去吊丧、悼念。战争给人民带来的伤害是沉重的，“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王粲《七哀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蒿里行》），所以不要去炫耀战功，“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曹松《己亥岁感事》），战争胜利是以将士和百姓的生命和鲜血为代价的，所以“战胜，以丧礼处之”，君主要把胜利的庆典当成丧礼来办。

竹简本有这一章的部分内容，没有对“兵者，不祥之器”的论述，但有讲礼仪的内容：“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最后，我来讲一讲我们中国左尊右卑的理念，后来逐渐成为我们的习俗。比如来了一位客人，客人肯定是尊贵者，客人要坐在左边，主人要坐在右边。再比如一个建筑物前面放两只狮子，左边肯定公狮子，右边肯定是母狮子，左边公狮子脚踩绣球，右边母狮子脚踩小狮子。有一次一个人问我，说有一个古建筑大门不是朝南开的而是朝西北开的，大门前面放了一对狮子，左边的狮子脚踩的是小狮子，右边的狮子脚踩的是绣球，也就是左边是母狮子、右边是公狮子，他问我是不是因为大门的朝向不是正南方而是西北方才反过来放呢？我说：“很简单，摆错了！”后来一问原来这是个仿古建筑。可能你会问：左边、右边是怎么确定的？当然是按照它的实际方位确定的，而不是以对面看的角度确定的。

为什么在古代礼仪中，以左为贵，以右为卑呢？这是古人阳尊阴卑、天人合一观念的反应。我们北半球的人为了吸收阳光，正常方位都是坐北朝南，所以左边就是东边，右边就是西边。左边、东边是太阳上升的方位，太阳升起则带来光明和生机，所以它是尊贵的，而右边是太阳落下的方位，太阳落下则带来黑暗和杀气，所以它是卑下的。中国传统的礼仪中左边是客人的位置，右边是主人的位置，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在古代，凶事、丧礼的位置恰恰与平时的位置相反，是右尊左卑。上将军居在右边，副将军居在左边。打了胜仗的庆典也要以丧事来办。

因为战争是凶事，所以要按照凶事之礼。这样才符合“道”。

    那么怎样做才能守住“道”呢？请听下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