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预警的阳光一点一点的透进屋里，东边的天渐渐发着白，月亮仍留恋着天空虚弱的垂挂一旁，已不再银白。一道冲破灰暗的怒吼阿波罗以胜利的金光笼罩整个天空，宣告着一天已经开始。


    当叶樱下定决心离开床铺的时候，已经是快接近日正当中的时间。头脑还不是很清楚的叶樱坐在床上看着空荡的房间，房间里飘散着风信子的清香，叶樱理了理床铺，赤着脚走进浴室盥洗，叶樱从烘衣机里找到了昨天的衣物，看见阿婆放在微波炉里的早餐。广海回去了，圆几上压着一张留言。


    看着无聊的电视，叶樱突然想起夜游那天阿月说的话。


    “…不变的仍是真实。”


    叶樱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真实？难道讨厌自己就等于逃避吗？又开始回到原点思考的叶樱，不经意的刺中了不敢面对的弱点。对于广海，叶樱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排斥，一种吸引，缠绕着。像极了一条大蟒蛇，让人觉得束缚。叶樱闭上眼睛，开始细细的澄清这种感觉，像一道流沙逐渐的旋去，滑去，掉落在最后一颗沙粒上。一阵清脆的回音撞击，叶樱听到了那个真实的声音，它正啜泣着，没有眼泪，只垂挂着结晶的盐粒。


    是谁惹它哭啦？一种压抑，一种渴望，宣告着。叶樱找到了真实，一种不能再逃避的对话。然而，对话的守门人早已交出钥匙，等待着站在对面的人去开启。叶樱握起了这把钥匙，只因着踌躇而遗忘的钥匙，是该开启它的时候，是该面对这场对话的时候了。


    叶樱双眸迷离的惊醒，望了墙上的数字，匆匆的奔出门外。


    当风再度停止时参差的林间只剩沙沙的回响声，天高的云三两片的飘着，空荡荡的，天空像是少了什么。透过长形的窗框洒射下的影子摇曳着，在天空的思绪中。


    一幅巨大的画，以一种征服的姿态矗立眼前。广海手中握着拉扯下来的布条，随意的拿起一旁的未干枯画笔写下这幅画的批注，


    “仰望空白的天，看不见那天思绪的空白。一种等待，一种期待，萦绕着的是焦炙的心，再也无法将心放下。交托吧，每天这么祈求着的——是我！是那颗从未失落过的心啊！…当火团朝你陨墬时，我便知道——再也无法阻止…”


    一段文字，一段的告解，笔在广海手中无声的掉落，跟着心一起掉落了。垂直的墙壁支撑了广海的重量，成为休憩的姿势，三天的不眠早已将一份渴求完成，转换一抹易逝思绪蜕变为一幅不朽的画，广海将自己留在画里，在画前平静的睡着了。


    所有风都在追逐一刻停留，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只为一个不可能的希冀。所有云都在记忆每段旅程，不确定的，不确定的，不确定的，只为一方依赖的象限。所有雨都在擦拭每一片天空，一直，一直，一直，只为一线永远的不舍。而天空呢？…一个仅是愿望的祝福——只为仰望另一片天空，一个不是孤单的自己。


    传说中的另一片天空，在哪？…也许就是海罢。爱欲之海随着风奏出轻快的舞姿，平静之海倒映着每一片云惊讶的苍白激起白沫洒落，当雨墬下时，天空已不再发愁，拨开层云，天空看见了自己，一个拥有一切孤单的自己。天使坐落在每一片云上，天使站立在每一隅沙粒上，天使骑跨在每一枚贝壳上，他们聆听着，一段属于一切孤独的祷告，只有金黄的神圣，只有宝蓝的澄静，只有空白的喜悦，因为这是一个仅是愿望的祝福，一个仅是无法停止的愿望，然而，就为着这刻…所有的一切都陶醉了，陶醉在海与天无声的对话中。或许…广海想寻觅的…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也是天空的自己。


    在沉睡中一切显得美好，有着一种朦胧缭绕。广海重复着每一段梦境，如今，梦境又带领他到一个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令广海蹙眉不解。


    …这里应是沙地吧，有着海浪的声响，脚步走入一条小巷中，像是有什么引导着每一次转折，广海自动地在一扇红色的锈门前停下。门上攀爬着绿意盎然的植物，广海只觉得犹疑，为什么要来到这扇门前？…他想打开，却有一股力量生硬的让他停伫不动。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广海，广海…”一缕轻柔的声音回荡耳边。


    广海在那扇门前仰望着，专注的寻找那快要消逝的声音，僵硬的手臂悬在半空仅跟门一线之隔。这时候，声音停止了。广海紧握着拳头朝天空怒吼，“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广海跪坐在地上拼命的摇着头，眼前的门一滴一滴的开始融化窜到干裂的黄土中，广海赫然抬头只见所有景物像受潮般一件一件湿了，一颗斗大的水珠从广海眉间滑落，突然，广海感觉到一道温柔的抚摸，轻巧的碰触…。


    叶樱斜坐在广海身边，看着广海急遽变化的表情，不自觉得伸手安抚额头冒着汗广海，“他到底梦见了什么…这么激动的表情。”叶樱手指拨动着广海沾湿的头发，垂眉想着哪个不解的梦境。


    挣扎的，挣扎的，像是有谁召唤般，广海努力的睁开眼皮，一点一点像蝴蝶颤动的翅膀，脆弱的想逃脱桎梏。一根熟悉的发丝垂洛眼前，映入眼帘的脸庞让广海呆住了，丧失了说话的声音，弄乱了喘息的频率，只能目不转睛的凝视眼前，深怕这是另一个梦境。


    一种感觉，叶樱察觉到一道目光的注视，柔柔的，却又剧烈的停留在她身上。叶樱停止了双手的动作，低头看着广海正呆望着她。叶樱不自觉得笑了。这粲然的笑容像飘落的樱花般，欢迎着广海。


    “你醒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叶樱平静的看着广海，“是我决定要来的…只想来看看你。”


    “就只有这样？”广海想知道确切的答案。


    “我来看你。”叶樱起身面对着墙壁上巨大的完成品。“你来阿婆家之前，阿y…告诉我许多事情。说你一直不停的画画…说你在这里…”叶樱伸手触碰画中的自己。


    “很棒的一幅画。很令人感动，但却像梦境般…脆弱。”


    “叶樱…你必须面对你自己。”广海开口发问。


    “我准备好了。”叶樱仰望着画中的自己，“…就算会像画中一样脆弱。”


    “为什么？”广海随着叶樱的身影来到了大厅旁的小房间。


    不大的房间里有着一架钢琴，优雅的摆在中央。叶樱掀开琴盖，抚摸着琴键，随着手指的滑动倾泄出一段柔细的音符。


    “因为你是一只病毒。”叶樱望了广海一眼。


    “…一只让我生了病的毒虫。…这病，变成习惯让我变的易碎，在遇见你之后，我开始想念你，便无法停止…。夜对着琴说话，用黑白的琴键强迫自己忘记，忘记与你的相遇。但是…那样强烈的情绪，却停不下来！它缠着我！从未消失！…我开始奢望，奢望有停止的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叶樱说话的调子，带有些许愁。“…我太傻了，因为…它是停不下来的！无法停的！那是我自己！我最真实的恶魔！你信吗广海？”


    “我相信！因为那是你来的原因，也是无法说明的原因。”广海笑里彷佛饮了一斛美酒，因为这真的是叶樱。


    “广海，原谅我。原谅我的怯懦。”


    “不，你很勇敢。”


    “会吗？”


    “因为我们诚实的面对了彼此最真实的情感，最完整的自己。”广海搂着叶樱的肩膀拨动着琴键。


    “你不能死，广海。”叶樱将头倚靠在广海宽厚的肩膀上。


    “我不会死的，因为你是唯一让我留恋的夜莺。”发丝飘散着动人的馨香，广海摩蹭着叶樱的脸颊，在叶樱耳边悄悄地说了一串细语：


    “多少个夜，在月光下，只为听一次夜莺的歌唱，一曲心碎的旋律…”


    “多少个梦，在云雾中，只为寻一次天使的背影，一身雪白的羽翼…”


    “多少个你，在梦中，消失。”


    “多少个我，在梦中，寻觅。”


    “你是夜莺的化身，我只愿作你背上的一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