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后的凌晨3点,考生打出心理求助电话

高考出分后的凌晨3点,考生打出心理求助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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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考砸了,我的人生是不是没有必要继续了?”高考出分后的凌晨3点,一个女孩拨通了北京市心理援助热线,女孩哭了十多分钟,一度表达了自杀的念头。

高考的影响并未随着考试谢幕而结束。6月8日以来,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电话:有考砸的,也有考得很好的;有绝望的考生,也有焦虑的家长。

在高考的刺激下,考生、家长、家庭关系,折射出不同的状态,一些长年深埋的心理创伤也得以显现。

高考后的心理危机

进入6月,北京市心理援助热线也随之进入“高考季”,考生的致电来自天南海北,这些电话多在深夜响起,高考已经结束,求助仍在继续。

高考出分后的凌晨3点,一个女孩拨通了北京市心理援助热线,通话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女孩哭了十多分钟,一度表达了自杀的念头。

在交流中,接线员曾庆晶获悉,女孩的分数没有过本科线,为此失眠到3点。她认为自己只能上专科学校,人生失败、没有希望,陷入悲观情绪。

繁忙的心理热线并不好打通。有的考生在第一次尝试失败后,会转向同龄人进行倾诉,但自我排解不尽然管用,半夜独处时,被负面情绪压倒的考生会再次拿起电话,直到接通的那一刻。曾庆晶告知,6月8日以来,有40多个来电与高考相关。

考后来电主要有三类。一类是对自己的分数不满意,上不了理想学校,心理出现落差;一类是在填报志愿、是否复读等决策上与父母出现分歧;还有一类是父母期待落空,亲子关系紧张。

北京回龙观医院心理治疗师霍平欣说,与考前相比,考生们考后的心态总体是放松的,但对于一些考生,高考这件事情并没有随着出分而“翻篇”,他们要面临复读、未来规划的压力,也有一些考生长期压抑的心理问题和家庭矛盾,随着高考这个导火索而浮出水面。

在凌晨3点的来电中,曾庆晶告诉女孩,高考的确重要,对分数感到难过是正常的,如果身边有人,能不能拥抱一下,或者先抱一会儿抱枕。

她与对方讨论了考试、人生、未来的期望、还能有哪些尝试等话题,但也知道女孩的情绪还处于顶端,不一定会马上接受理性层面的讨论。电话两端的交流,更多的是给孩子提供情绪接纳,埋下一点思考的种子。

670分的烦恼

寻求救助的不光是考试失利的孩子,“高分区”的考生同样面临心理压力。

曾庆晶接过670分以上考生的电话。这名男生表示,在填报志愿时,他想选择自己喜欢的文科冷门专业,父母希望他考虑现实就业情况,报考热门的经济专业。相比那名未过本科线的考生,这名考生的语气中不是绝望无助,而是无奈和愤怒,“想按自己的想法来怎么这么难”,“父母凭什么干涉我”。

曾庆晶与他讨论了平时与父母的相处情况,发现亲子间的意见分歧早已有之,在这名考生心中,父母一向不太尊重自己的意愿,志愿填报也只关心未来挣不挣钱。曾庆晶建议他,可以思考一下父母的意见对于自己究竟有多重要,可以尝试与父母沟通,弄清楚父母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有没有平衡双方意愿的方法。

霍平欣的治疗室内也不乏成绩优异的考生。

她有一名年轻来访者,高考目标是清北,因紧张考试失利,最后入读一所985大学优势专业。这所学校也很不错,但考生内心始终处于后悔和不认同的状态,抱着“我已经来这样一个学校了,怎么能不是第一”的心理,大学入学后,这名学生对自己要求极高,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任何方面没有拿到第一便不能接受,最后生活受到严重影响,因急性焦虑发作等原因休学住院。

在曾庆晶的观察中,来电求助的考生,共同点并不是分数,而在于个性和自我认知。这些孩子往往更在意周围人的看法,有的会习惯性自我否定,将考试失利归因于“我就是不如别人”“都是我不好”“我不行”,有的对自己有极高的标准,认为自己必须优秀。

治疗期间,霍平欣发现这名优等生内心隐藏着巨大的恐惧感。

他对霍平欣说,“父母总说爱我,为我倾注了所有,我像他们的一个提线木偶机器人,好好学习是他们给我设定的程序。”在他的心理图景中,如果自己不是第一,父母会对他极度失望,连他自己也不能容忍自己。执着于变得“最好”的他,对于自己非常不自信,对于自己能否被认可、应该怎样活着也充满不确定。

高考往往不是引发心理危机的单一原因。

霍平欣告诉记者,心理治疗一般考虑生物、心理、社会三个层面的综合因素,当来访者是青少年时,家庭往往是其社会因素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我是不是好的”“我是否被爱”“我是否被认同”,这些孩子对自我的认识,受到他们从小成长的家庭环境、家庭关系及互动方式的深刻影响。

高考生仍处于青春期,是自我同一性逐渐形成的阶段,孩子们会对“我是谁,我是怎样的人”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认识。这种自我认识是从小构建的。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会不断吸纳外在评价和反馈,结合自己的感受、经验和判断,整合自己各方面的特质,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人格。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会内化大量来自父母的评价、态度和价值观,即便这些并不一定让孩子感到舒适。

稳定的人格和核心的自我信念一旦形成,想要改变将需要非常复杂和漫长的治疗过程,不是轻易能够完成的。她提到的孩子非常聪明,自己看了许多书,但到了发病阶段,知识的积累不足以让他痊愈,必须依靠药物、心理、物理干预等综合干预。目前,对他的治疗已进行了一年多,仍在继续。

如何应对考场失利

从考场失利、亲子分歧,到更深层次的自我否定,考生与家长应当如何应对高考过后的心理危机?

好消息是,与高考相关的心理求助电话在6-8月份最多,进入9月份后减少,这意味着对大部分孩子来说,高考失利的刺激不会太久,随着新生活的开始,高考的情绪影响会慢慢消失。

对孩子状态的判断,如果其社会功能没有受到明显影响,未出现伤及自身或他人的极端行为,只是有情绪压力需要疏解,可以寻求心理咨询。如果有明显异常,则要及时就医。家长面对孩子的压力,首先需要自己情绪稳定,才能给到孩子足够的情感支持,给孩子表达的空间而不急于说教、批判。如果把家长比作一个容器,应当去承载孩子的情绪,不要让自己先碎了。”霍平欣说,有的时候孩子已经感受到自己情绪的异常,父母却不一定能接受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有心理或精神问题,可能误以为孩子给自己“乱套病”,因此要注意避免拖延医治的情况。

在现实层面,父母和孩子可以共同商讨未来出路,不管是学习一门技术,还是另选一个发展方向,或复读重考,结合家庭情况一起制定策略,正常度过这一人生拐点。

这个阶段,父母也要学着应对自己的期望落空与挫折感。

曾庆晶提到一位考生家长案例。这名40来岁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她认为孩子考了500多分不是特别理想,因此她非常在意志愿的填报,希望“一分也不要浪费”“不允许一点差错”。她关注大量报考志愿的信息,要求孩子和丈夫一起参与,两人却觉得没必要听这么多,不接受她的安排,焦虑和委屈让她失眠,工作也受到影响。

曾庆晶说,18岁的考生可能将高考失败视作天大的事情,父母也会希望替孩子作出最好的决定,在完美主义倾向下陷入焦虑。其实站在更长远的维度,高考只是人生诸多磨炼中的一种,人生也没有办法完美,而不完美也没关系。

霍平欣认为,从积极的一面看,高考失利也可以转化为亲子双方成长的契机。

对孩子来说,在人生的早期将“不如意”这件事正常化,学会接受和应对挫折,对将来发展是一笔财富。当父母以稳定的状态帮助孩子承接挫折,孩子感受到挫折没那么可怕,失败也不会失去爱,这是亲子关系升温的机会。

父母的状态与孩子相互影响,孩子的状态往往也让父母的问题得以显化。霍平欣发现很多“破碎的孩子”背后是“破碎的家长”,许多父母因为未能修复心理创伤而处理不了自己的情绪,因此无法承接孩子的情绪,反而需要孩子来承接自己;他们可能更关注事,而不是孩子的感受,难以与孩子产生情感交流……

“我们会花大量时间去倾听和安抚父母,他们同样需要外界支持。孩子的状态好转,往往也是在父母得到改变、父母的恐惧和焦虑得到安抚之后。”霍平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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