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间,河东解州城外有个村子叫冯家地,冯家地有个男子叫冯天运,从小失去父母双亲,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二十四岁时,爷爷给他娶了一个媳妇,媳妇名叫周莲,然而,成亲不到三个月,周莲受不了冯天运家贫寒的日子,跟着一个货郎跑了。
冯天运从此再也没有娶妻。爷爷奶奶去世后,冯天运一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二十八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孤独寂寞的日子使他再想娶一个妻子的时候,已经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
村里有个寡妇叫王秀英,成亲不到一年,丈夫就患病去世了。丈夫死后,王秀英也离开婆家,到一个富户人家当佣人。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小男孩,年龄大约三四岁左右,很是可怜。王秀英心软,就把他带到富户家里。富户家主看见她带回来一个孩子,就问她哪来的孩子?王秀英说,是一个流浪的小乞丐,我见他可怜,便带了回来,只要同意把孩子留下,工钱我就不要了。家主人也不错,说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就让他留下吧。
王秀英问男孩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爹和娘呢?男孩却一概不知。于是,王秀英便给男孩起了个名字叫王有志。
后来,有人对冯天运说起王秀英,问他愿意不愿意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天运说,只要人家愿意就好。于是,王秀英便辞了佣人带着王有志嫁给了冯天运。
冯天运老实厚道,心地善良,不仅对王秀英很好,而且对王有志也像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一家三口虽然粗茶淡饭,却也和和美美。
王秀英嫁给冯天运后,一直没有怀孕,心里就很是愧疚,就对天运说,我也没能给你生出一儿半女,就让有志姓冯吧。
冯天运说,姓王姓冯都是我们的儿子,没必要改来改去,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把他抚养成人就好。你虽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你比他亲生母亲要好百倍。
冯天运家有三亩地,年景好的时候,勉强能吃饱,年景不好,根本不够吃,所以,除了种地,还要靠上山砍柴卖钱为生。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王有志也十三岁了,就跟着冯天运上山砍柴。王有志也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干活从来不惜力气,冯天运一担柴挑一百斤,他就挑八十斤。由于父子俩都赚钱,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
这一天,父子俩又上山砍柴。王有志正在砍柴,突然听见附近传来“哀鸣”的声音,随声寻去,发现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被猎人的铁夹子夹住了一只腿。由于不停地挣扎,腿上都流血了。父亲冯天运也闻声跑了过来。
王有志说,爹,小白狐好可怜,我们把它腿上的铁夹子取下来吧。
天运知道这是村里的猎户冯老三下的夹子。冯老三弟兄三个,在村里势力很大,心也狠毒,即便是地主家也怕他们兄弟三个,所以没人敢惹。
天运便对儿子有志说,别动,这是村里冯老三家下的铁夹子,专门捕猎白狐的,一张白狐皮能卖十几两银子呢,这一块山上经常有白狐出现,都是他们家占着,谁也不敢来这里捕猎。他要知道是我们把他铁夹子上的白狐放走了,会找我们麻烦的,别管了,快去砍柴吧。
王有志看着小白狐可怜求救的眼神,很是心疼,但还是跟着父亲过去砍柴了,但小白狐的哀鸣声一直在他耳边响起。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讨饭时被人欺负的情景,眼前又浮现出小白狐可怜求助的目光。于是,他便偷偷跑过去把小白狐腿上的铁夹子弄下来,又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将小白狐受伤的腿包起来,放它走。小白狐便一拐一拐地往密林里跑去,快进密林时,转过头看了有志一眼,便消失在密林中……
然而,冯老三最终还是知道白狐是被冯天运父子俩放走了,于是便找上门来,说,看在有志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就赔二十两银子吧,不然,要么报官,要么要了你们一条腿。
天运说,老三兄弟,有志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愿意赔你银子,但二十两也太多了,我们父子俩砍柴卖钱,一年才能赚几两银子,你大人有大量,就让我们少赔一点吧……
冯老三说,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知道我这一张白狐毛皮能卖多少银子吗?一张老年白狐皮三十两银子,一张少年白狐皮能卖一百两银子,有人看见被你儿子放走的是一只少年白母狐,那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啊,让你赔二十两算多吗?废话少说,拿银子来。不过嘛,如果没有银子,也不想伤腿,就让你老婆王秀英陪我几天……
王秀英尽管是个寡妇,但却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俊俏女子,冯老三早就觊觎王秀英的美貌,王秀英死了丈夫后,冯老三曾让媒婆去找过秀英,想纳王秀英为妾,但被王秀英拒绝了。这次王有志闯了祸,冯老三认为又是个机会。
冯天运非常气愤,但还是强忍着愤怒说,好,好,好,我赔你银子,可这二十两银子我马上真拿不出来,你宽限我半个月,我想办法给你凑……
冯老三说,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拿不出二十两银子,我就抢人了。说完便和几个混混走了。
王有志说,爹,对不起,儿子没听您的话,给您惹祸了。可只有五天时间,上哪儿去弄这二十两银子?
冯天运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让我想想办法。
冯天运挨家挨户去借银子,但别说没有,有银子也没有人敢借他,都怕被冯老三知道了找麻烦。
五天时间很快就到了,一两银子也没凑到。一家人很是着急。
天运说,要不就把那三亩地卖了吧,先还了冯老三二十两银子,以后有银子了再买。
王有志说,爹,娘,白狐是我放的,祸是我闯的,就让他们报官,让官府把我抓走吧,坐几年牢就出来了。
冯天运说,胡闹,你以为坐牢和在家里睡觉一样吗?我决定了,卖地。
于是,他听说村里的大户冯有财想买地,就找到冯有财说,想把自己的三亩地卖了,只要二十五两银子。
冯有财说,你那三亩地都是薄地,最多给你十八两银子。
冯天运说,我是遇到急事,等着银子,要不然也不会卖了仅有的三亩地,这样吧,你就给二十两银子吧,若不是急着用银子,我绝不会这么便宜就把地卖了。
冯有财说,好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来,都是自家兄弟,就给你二十两银子吧。
冯天运说,那就谢谢有财兄弟了,以后有事言语一声,随叫随到。
冯老三想不到冯天运竟然卖了所有地来赔他的二十两银子,目的没有达到,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无话可说。
没了地,吃的全要靠买,冯天运父子二人便拼命砍柴卖钱,供一家人吃喝。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王有志已经十八岁了,冯天运已经四十多岁了。
由于父子俩勤劳,靠砍柴卖钱不仅供全家吃喝,还积攒了十几两银子,冯天运便和王秀英商量给儿子有志娶个媳妇。
有志说,爹,娘,我还小,有了银子,先买几亩地,过几年再说娶媳妇吧。
然而,还没等买地,冯天运却病倒了。为了给天运看病,十几两银子很快就花完了。
冯天运这一病,不仅不能砍柴赚钱,还要花钱,靠有志一个人砍柴卖钱,日子就艰难起来。
这天,王有志上山砍柴,砍好一担柴,坐在一棵树下想歇一会,忽然一只白狐从树下一闪就不见了。他站起来想看看白狐跑哪里去了,却发现树根地上长着一棵硕大的野灵芝。听说一棵野灵芝很值钱,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于是,拿出砍柴刀小心翼翼地将野灵芝挖出来,用衣服包好,挑着柴下山,来到镇上。
卖了柴,有志便拿着野灵芝来到一个药材铺,问掌柜一棵野灵芝值多少银子?
掌柜说,那要看多大,长了多少年。
有志拿出野灵芝说,你看看我这棵野灵芝值多少银子。
药材铺掌柜一看,心里不由一惊,眼睛差点掉到地上,这是一棵百年野灵芝啊,大约有十斤重,至少值一百两银子。于是,就对有志说,小伙子,这棵野灵芝也就十来年,不是很值钱,你也是第一次来,就给你十两银子吧。
对有志来说,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砍柴卖钱两年也赚不了十两银子,便说,那就卖给你吧……
这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走进来说,慢,小伙子,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把这棵野灵芝卖给我吧。
一百两银子?王有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在那里看着这位白发老者。
药材铺掌柜赶紧说,老先生,先来后到,我已经买下这位小伙子的野灵芝,再说,我这是药材铺,又不是集市,你怎么能在我铺子里和我争卖主呢?
老者说,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这棵野灵芝少说也长了一百年,又这么大,值一百两银子至少不多,你却只给人家十两银子,良心何在?
掌柜赶紧说,是我看走了眼,一百两就一百两,我买了。说着拿出一百两银子给了有志。
有志这才从反应过来,赶紧谢过白发老者。老者说,小伙子,以后看人做事多长点心。说完便出门走了。
有志拿着一百两银子到钱庄,留下二十两银子给父亲看病和家里花销,将八十两存了银票,揣入怀里,到集市上买了些肉就回家了。
刚走不远,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女人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这个疯女人,干嘛跟着我?但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了。
回到家,有志对父亲和母亲说,爹,娘,我们有银子了。接着就把今天挖野灵芝的事说了,并拿出二十两银子和八十两银票交给父亲。
父亲说,真是老天爷保佑啊。秀英,快找媒人给有志找媳妇吧。秀英说,好,我明儿个就去找媒人。
有志说,爹,不着急,我还不大,先把您的病治好再说。
天运说,我的病已经不要紧了,不用花银子了,我和你娘都老了,急着抱孙子呢。
第二天,有志又上山砍柴,看到了冯老三正在一块地上安装铁夹子。
冯老三也得知王有志在山上挖到一棵野灵芝,卖了一百两银子,便说,王有志,难道你不知道这座山是我的地盘吗?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不能在这里砍柴,更不能在这里挖药材,快走吧!
有志说,谁说这山是你家的?从古到今,冯家地的人都在山上砍柴卖钱,怎么能是你们家的呢?你有官府的文书地契吗?
冯老三想不到王有志竟敢和他顶嘴,大怒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要什么地契文书,识相点就赶快离开,不然让你知道我冯老三的厉害。
王有志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我就要在这里砍柴,你要是能把官府的地契文书拿来,我马上走。
这可把冯老三惹火了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着从腰里抽出一把砍柴刀,往有志身上砍来。
王有志一闪避开了,冯老三又举起砍菜刀来砍有志,有志又一闪,只听咔嚓一声,刀却砍在冯老三自己腿上,鲜血直流,疼得冯老三捂着腿直叫唤。
和冯老三一起来的冯老二见弟弟腿被砍伤,赶紧将冯老三背下山。
王有志又砍了一担柴正准备下山,突然,又看见一只白狐在前面不远处一闪不见了,而他又在白狐经过的地方发现一棵和前几天一样的野灵芝。他又将它挖下,挑起柴下山。
一口气将柴挑到镇上,卖了柴又来到那个药材铺,将野灵芝卖了,掌柜又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他又到钱庄将银子换成银票,然后回家。
快走到家的时候,突然看见路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脸色苍白,好像得了病似的。
有志赶紧蹲下身问姑娘怎么了?姑娘说,她刚才不知怎么突然眼前发黑,晕倒在地上。
有志问她家在哪里,送她回去。姑娘说,她家里的人都被人害了,就剩下她一个,她是逃出来的,已经无家可归了。
有志说,那就去我家吧。说着将姑娘扶起来。姑娘腿软走不了路,有志就将她背回家。
父母见儿子背了个姑娘回来,便问怎么了?有志说,这个姑娘家里人都被人害了,她是逃出来的,刚才在路上晕倒了,我就把她背回来了。
秀英赶紧给姑娘倒了半碗热水喝了,又做了饭让她吃,姑娘的脸色才恢复了血色。这时,有志才发现姑娘原来貌美如仙。
姑娘说,她叫胡丽美,谢谢这位大哥救了我,谢谢你们收留我。
晚上,有志和父母挤在一起睡,将自己的房间和床铺给丽美住。
有志给丽美安排好,准备回父母房间,丽美拉住他说,你不认得我了?
有志看了看丽美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你认识我?
丽美说,还记得多年前你救过的那只小白狐吗?我就是那只白狐。我是来报恩的。
有志大吃一惊,你是白狐?你怎么变成人还会说话?
丽美说,当时我修炼不够,所以被猎人的铁夹子夹住了,现在我已经修炼成精,就来报答你了。其实,你挖到的野灵芝就是我给你的,那天,冯老三拿砍菜刀砍你,也是我用功力让他的刀砍到自己腿上。
有志说,我就奇怪,最近运气为什么这么好,原来是你暗中帮我啊。
胡丽美说,是的,你不但老实憨厚,勤劳肯干,而且心地善良,好人就应该有好报。从今往后,谁也欺负不了你,我要让你和你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有志,我就是一只白狐,你若不嫌弃,我就嫁给你,你若嫌弃,我很快就离开你,但我还会一直帮你……
有志说,虽然你是白狐,但你知恩图报,比我们人类有些人还好,我愿意娶你为妻。
胡丽美说,谢谢你有志。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还记得前几天你从镇上回来,身后跟着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吗?
有志说记得,不知道她那天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后。
胡丽美说,她就是你的亲娘。当年她嫁给你父亲不到三个月,就受不了穷苦日子,跟着一个货郎跑了。
跑了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而那个货郎发现她怀孕了,便将她卖给了一个六十岁老头。
她又从老头家逃出来,躲进乡下一个没人住的窑洞里,把你生下来,靠讨饭将你养到三岁时,却不小心将你丢了,被你现在的娘捡回家。
从此后,你亲娘就到处找你,最后变得疯疯癫癫。那天看到你很像他的儿子,便跟在你身后……
有志早已满眼是泪。
他来到父母房间说,爹,娘,胡丽美愿意嫁给我,我也愿意娶她。请二老让我们拜堂成亲。他没有把亲娘的事告诉父母。
父母说,太好了。明儿个就让你们拜堂成亲。
第二天,冯天运和王秀英就让儿子王有志和胡丽美拜堂成亲。
成亲后,有志对父母说,他想带着丽美出去城里看看,过几天就回来。
天运和秀英说,好吧,你俩出去好好玩玩。
几天后,有志和丽美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女人。天运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前妻周莲。虽然才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却有五十多岁,而且有点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有志说,爹,娘,她就是我的亲娘,我把她找到带回来,你们不会怪我吧?
秀英说,我的天,原来我当年捡到的孩子是你的亲儿子啊?真是上天有眼啊……
天运说,我怎么能怪你呢?你娘当年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这些年也受苦了,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就好好养着她吧。
王秀英让王有志改姓,叫冯有志。冯有志在镇上开了一个药材铺,收购药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又在镇上买了一座大院子,全家搬到镇上生活。
却说冯老三腿被自己砍伤后,一直好不了,而且伤势越来越重,最后为了保命,那条腿也被截了。他把恨全部加在有志身上。冯老大和冯老三发誓要替弟弟报仇。
这天夜里,冯老大和冯老二带着家伙翻墙入院,进了冯有志房间,见冯有志夫妻俩已经熟睡,两人举起刀砍下去……
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刀全都砍在自己腿上。两人顾不得疼痛,夺门而出,翻墙逃走……
后来,听说弟兄三个都只剩下了一条腿。
一年后,胡丽美生下一对龙凤胎,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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