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玩具,拽草叶也是一种乐趣。
院里院外的草随便扯。每当我拉扯那种叶子宽而长、贴着地面长的草叶时,母亲总是笑着说,那是猪耳朵,是娘的药。
就这样,我认识了猪耳朵。它在地上长着,啥都不吃还能变大。
母亲说“猪耳朵是娘的药”是有缘由的。那时姥姥常熬猪耳朵汤,身体不舒服时喝,身体好好的隔三岔五也喝上一碗。春天喝,夏天喝,秋天喝,冬天也喝。春天、夏天、秋天喝鲜猪耳朵熬的汤,冬天喝干猪耳朵熬的汤。院里院外长着的猪耳朵,是母亲等到干了以后,挖出来送给姥姥冬天熬汤喝的。
姥姥十多岁时就知道喝猪耳朵汤。她98岁无疾而终。母亲喝猪耳朵汤,是从姥姥传承来的。母亲喝猪耳朵汤有五六十年之久。姥姥和母亲喝猪耳朵汤,前后延续一百余年。
皖北遍地皆有猪耳朵。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有时手里会攥着一把猪耳朵,顺手放在鸡窝上晾晒。如果是星期天,干完活后,母亲会把手里的镢头交给我,说道,去,把沟沿上那几棵猪耳朵砍来,要有个头疼脑热的,熬着喝,清热去火,省钱。
在母亲看来,猪耳朵当药用,可以防些伤风感冒的小病,主要是省钱。母亲有时自己喝着,会让我尝一口。起初,我嫌不好喝。看到母亲不慌不忙轻轻松松喝下去,心想是好东西,便跟着喝下去。
读初中时,我知道车前可作中药,但不知其为何物。待朱老师一讲,我才知道车前就是我家院里院外的猪耳朵。
近来读汪曾祺《人间草木》中的《葵·薤》,想起儿时房前屋后所种向日葵。然《十五从军征》中“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之葵,非向日葵之葵。细读方知,可作羹之葵,在南方被称为冬苋菜。汪曾祺又说,“北方似乎见不到葵了”,看来北方以前有葵,后来很少。我想知道的是,葵究竟为何物,淮北大地到底有没有葵?
翻阅《康辉咬文嚼字》中的《藠头》得到答案,葵为五菜之首,进一步说明,“因为它的叶子长得像猪耳朵,所以现在也叫作‘猪耳草’”。真相大白,淮北大地有葵,我家院里院外以前有,如今还有。
我们那里俗称猪耳朵棵,和猪耳草一个意思,都是以形似而命名。人们为了说起来省事,把“棵”字省略,直呼为猪耳朵。
来到日光城,我发现单位大院和拉鲁湿地均有猪耳朵。我说给母亲听,她问,那里的猪耳朵和咱这里的猪耳朵一样吧?
我对母亲说,单位大院的猪耳朵贴着地皮,长得像我们家院里院外的;拉鲁湿地的猪耳朵叶子大些,长得跟我们沟沿上的一样。
无论长江之滨、还是淮北大地抑或青藏高原,都有猪耳朵生长;无论车前还是冬苋菜抑或猪耳朵,都有一个古老的名字,叫作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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