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张国立执导,范伟、周冬雨主演的电影《朝云暮雨》已于5月17日在全国上映。片中,范伟饰演的老秦,在服刑27年后出狱,他只想娶妻生子,开启新的人生,却意外结识同样刚出狱的女孩常娟。他求子,她求财,“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两人开始了一段各怀目的的利益婚姻。
对于这样一个有争议的角色,在范伟看来,不要试图以普通人的视角,而是带着一种天真去理解老秦。老秦在监狱里生活了几十年,有认知的局限,他有自己的一套人物逻辑。范伟为这个角色准备了将近一年,“一直站在老秦的人物逻辑里想事儿”,还与真实故事《穿婚纱的杀人少女》原作者及刑满释放的人聊天,丰富了这个人物身上的很多细节。一些观众看片后表示,影片后劲很大,老秦这个角色也相对复杂。新京报专访范伟,解答了很多观众对于角色和故事的疑惑并分享了拍摄过程中的幕后故事。
理解老秦,离不开“天真”二字
新京报:原故事最后一句话写道:“两趟死缓官司熬了过来,而这段婚姻,老秦怕是熬不过去了”。你对于电影中老秦的结局怎么看?
范伟:从表演各方面,影片最后一点一点变成了暖色,我觉得老秦是有希望的,就像老秦认为舒马赫有希望一样。舒马赫出事故,5年之后醒过来了,但是大夫告诉老秦,你做不到,因为舒马赫有钱。老秦天真地说,他有钱,我有时间。所以我觉得那种温暖的思考方向是离不开“天真”二字的,天真是一个人往上走的一个入场券。
新京报:你觉得老秦的性格里有天真的一面?
范伟:我觉得是认知局限,他的性格其实有点一根筋。比如说他失控去掐那个人,他一根筋觉得你骂我爸就不对,他不知道掐来掐去这个人会断气的,最后突然发现这个人没气儿了,什么都晚了。
新京报:但是他在与婚介所打交道,以及相亲过程中,还是很聪明的,都识破了“仙人跳”。
范伟:那是经验,不是他的智慧。“仙人跳”可能是监狱里最有意思的谈资了。他不是说那种能判断出来你是“仙人跳”,而是听过。你有没有发现,他在说的时候也是捋着说的:会不会咱俩到了酒店,进来一个男的,说是你丈夫,然后就把我按到这儿,这叫“仙人跳”,我上铺那个人就这么进去的。我觉得是经验不是智慧,还是有区别的。
我一直站在老秦的人物逻辑里想事儿
新京报:在表演时,你会始终站在老秦的视角去想问题吗?
范伟:我跟冬雨虽然互相都看过各自的作品,但是我们是第一次合作,刚开始拍摄时,我是有意跟冬雨有一点疏离感,在片场不怎么交流,就要这种陌生感,导演也同意。我也不想去了解常娟的动因,为什么跑,为什么这样。我一直站在老秦的人物逻辑里想事儿,不去想常娟的事儿。包括我始终没看原作故事,就是想按照剧本的人物逻辑来。
新京报:老秦是个孝子,一直想给家里传宗接代,但后来在医院里为什么就产生放弃生孩子的打算?
范伟:这个人物肯定是有变化的,他刚出狱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但随着故事的发展,常娟自杀,他把她救过来,在医院开药,回头望着常娟,说我们不要小孩,我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他说的是真话。我觉得那时候的老秦认为,活生生的生命比我想象的所谓传宗接代更重要,他有些妥协,这是老秦作为一个人的道德底线。他是一个挺传统挺守规矩的人,他的底层逻辑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犯人,所以我一直相信老秦是真实的。
新京报:你希望观众带着什么样的视角去看老秦?
范伟:我现在其实有点忐忑,观众会带着每个人物的逻辑来想老秦,比如有些女性观众,可能会想常娟要自杀,老秦为什么把人救活,最后生不如死,太残忍了。但是真实故事的魅力就在于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逻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一个写亲密关系的文学作品,它表达的概念我觉得特别好,说最稳定的亲密关系是:我对你好也是为了我好。这就是以其无私成其私,表面上很无私,但是他也有自私的成分,我觉得这也挺好的。我在想这放到老秦身上也特别合适,老秦是一个特别真实的,充满了复杂人性的一个人。
做保洁的过程,也是在整理自己的内心
新京报:老秦过去的二十几年都在监狱里呆着,整个人都困在里边,常娟跑了之后,他去很多饭店后厨干保洁,让他内心得到了平静,感觉那跟他过去的生活是一脉相承的。
范伟:常娟刚跑的时候他想不开,他的情绪出口就是干活,这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在监狱里头,对于父母的愧疚,他被困着,可能特别难受,一出去干活心里就特别敞亮,他会复制这种让自己开解的方法。
其实人解决内心的问题,需要一点外部的行为,有的人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到院里一走心情就好了。老秦内心有问题了,出去给人家擦擦厨房什么的,免费的不要钱,但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我觉着他受不了那种脏,日本有个作家写了一本书叫《断舍离》,就提出了“断舍离”的概念,人们在收拾房间的同时也在打扫自己的内心,老秦也是一样,他做保洁的过程,也是在整理自己的内心。
新京报:片中老秦在后厨做保洁的时候行云流水,看着特别舒服,范老师是不是平时也经常收拾东西,很熟练了?
范伟:熟练,我有童子功,小时候就干活,就是又做饭又干家务。
新京报:有一场戏,老秦在清理烟囱,忽然接到常娟管教的电话,为了接电话他半挂在烟囱上,这是现场设计的吗?
范伟:不是,戏里本来就有,但是我们在现场加强了那种悬念感,包挂在梯子上,离我特别远,我一点点够,梯子上有棱尖,还划破了手。我还吊了威亚,让老秦有那种窒息感。
我观察到内向的人,走路偏内八字
新京报:你为角色减重30斤,这是导演要求的,还是自己觉得角色需要?
范伟:自己也想过,导演也暗示过。原来我们设计的常娟成为植物人后不是坐轮椅,而是更极致,更有画面感一些。我们看到一张照片,有一个大孝子,他母亲年龄很大,每次出门他都要驮着母亲。我们就想老秦能不能每天也驮着常娟。后来觉着不太现实,但是我们在准备的时候是照这个方向准备的。
导演就让导演组给我快递了一个50公斤的沙袋,我成天抱着沙袋在家里走来走去,也做一些俯卧撑。我过去是胖,能减下来,从160斤减到130斤。我后来一直没胖起来,就保持这样。拍摄时,有场戏我把冬雨抱到轮椅上,就特别从容,轻飘飘地就抱过去了。
新京报:老秦在狱中还有刚出狱时候的一些状态拿捏得很准确,在这方面你做了哪些功课?
范伟:我拿到剧本后发现这个人物很有戏,想演,但随之而来也会对他有疑问,然后我们就事先跟故事的原作者聊,他也帮我们找到了一些刑满释放的人,跟他们聊类似老秦这样的性格在监狱里会是什么样的,大家会对他怎么样,为什么他去打扫厨房,都是从他们这来的。包括老秦出狱的好多细节都是人家给我们提供的,比如抽烟时候手抖、不敢直视、不敢称呼为小李等等,还有出狱之后在床上睡不着,一直打地铺,因为在监狱里是打地铺的,在床上睡不着,他觉得床太高了。一听到警笛响,有惊弓之鸟的感觉。最有意思的是,他刚出狱后掏出一只碗给敲碎了,意思是再也不吃监狱这碗饭。这都是他们给我们提供的,所以我们在这个人物逻辑的细节上,做了充足的准备。
新京报:老秦这个人物感觉很不协调,你应该也有一些自己想法在里边吧。
范伟:他一是不协调,二是拘谨,包括他这个人走路有点偏内八字,我观察内向的人,常年拘在一个环境里头,把自己封闭得很严的人,好像内八字的人多。那种特别外露的、大大咧咧的人,好多是外八字的。所以我就找着他的一个特征,让他成为那种状态。
一直在“保护”角色
新京报:影片《朝云暮雨》和剧集《漫长的季节》都是在2021年先后拍摄的,老秦和王响这两个角色,其实都是困在过去的人。那段时间为什么这样的角色会吸引你?
范伟:我觉得这种角色有张力,有那种此岸到彼岸的感觉。如果只说当下这点事儿就没劲儿了,这个人物有一个心结,有一个遗留问题需要解决,那这个人物就有劲儿。《漫长的季节》里,王响前面特别有劲儿,不管他用什么方式,哪怕利用朋友帮他查案子,不管他内心表现得风淡云轻,但他心里有劲,直到他知道了沈墨的真相是怎么回事,他这口气彻底就没了,泄劲了,完全是一片枯叶走在大桥上,原来我心心念念折磨我半辈子的事情,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这个人物此岸到彼岸的跨度就更大,就更加完整。老秦还是得给大家带来希望,影片结尾他看烟花,寄托了某种希望,他还是特别心向往之。
新京报:片中老秦和常娟的年龄差很大,你接这部戏时有犹豫过吗?
范伟:有顾虑,但是这戏你得演。我在想老秦这个人物的时候就保护他一点,这个人老是老,但是得干净,如果又老又脏又猥琐,观众看完肯定觉得不适。如果这个人干干净净的,虽然他之前有过犯罪前科,但是他底色是干净的、善良的,我觉得会好一些,所以我一直在保护老秦。
新京报:片中有场老秦和常娟非常激烈的情感撕扯的戏,他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拍摄时你和周冬雨是如何沟通的?
范伟:当时是导演分别跟我们沟通的,比如,他先跟冬雨说,为了真实范伟可能会特别使劲,你有点准备。然后导演又跟我说,我跟冬雨打招呼了,你可以在能控制的情况下使点劲。我们先拍的冬雨的脸部特写,下边带着我的手,我要给点劲才有被掐的那种感觉,结果拍完冬雨的脖子全红了,我们就停下来,第二天缓过来又从头拍。那场戏我们拍了三天,因为镜头特别多、特别碎,难度也大,两个人打的时候也得有技巧,也有武术指导现场做指导。
新京报:之前采访张国立导演,他说最喜欢片中菜花地,还有结尾两人看烟花的戏,你最喜欢片中哪场戏?
范伟:我喜欢老秦在医院给常娟开药,回眸一笑那场戏。我觉得那个时候对老秦来说是情感的高光时刻,没有那么多执念,两个人和解了,过去的矛盾解决了,也不要孩子了,咱们就过日子,常娟也踏踏实实在那等着他,老秦心里憧憬着今后的生活,有无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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