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188 英法俄世纪和解，巴尔干矛盾重重

小助手：本周六晚上八点有白衣老师的直播，《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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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时间老人跑到了19世纪末的时候，大而荒凉的非洲突然就成了欧洲列强眼睛里的宝贝，我们说这里面，至少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值得了，随着欧洲迅速的工业化和人口急剧增加，大家对各种矿产，植物纤维，橡胶的需求也急剧增加，这些东西在非洲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更何况南非还发现了大量的钻石和黄金矿，那更是让欧洲老爷们为之疯狂，这泼天的财富，绝对值得去拼一下。

第二个原因是安全了，这个安全有两个层面，一是交通车辆，通信手段和医疗水平的进步，让大家可以相对安全地进入非洲内陆，被大虫子咬一口也不慌了，咱有药；二是大量的非洲土著被欧洲人或收买或胁迫，纷纷开始了合作模式，有了这些当地的带路党，开发非洲好像也不太难了。

第三个原因不是那么明显，也没人说，但在我看来也比较关键，那就是随着美国的迅猛崛起，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一个问题，空间对于一个国家是越来越重要。他们说你看啊，商业帝国从最早最强大的城邦威尼斯和热那亚，先是挪到了一个三角洲大小的荷兰，再到一个更大一点的岛国英国，现在跑到了拥有整个大陆的美国，毫无疑问，历史的发展是，要想成为下一个强国，那地盘必须足够大。我们别管这理论对不对，问题是，欧洲的老爷们当时都信了，咱先天不足，那就靠后天来补足，咋补？去非洲抢地盘。

为了如何能不伤和气地在非洲抢劫，各国甚至还在1884年聚集一堂，开了一个柏林会议（The Berlin Conference of 1884–1885），欧洲的13个强国加上一个美利坚都参加了，大家是兴高采烈并且一本正经地探讨了谁应该在哪里抢劫的问题，不过这种抢劫大会在欧洲算是司空见惯，你也不会太惊奇。

可是欧洲这时候的形势，却也比较微妙。作为一名后起之秀，德意志帝国是野心勃勃的，伴随着德国工业水平的一路暴增，德国人信心爆棚，在1897年的国会辩论上，外交部的秘书在谈论殖民政策时，说“我们不想动任何人手里的那杯羹，但我们也要属于自己的那太阳下的一席之地”，从那时候起，寻找“太阳下的一席之地”就成了德国殖民的代名词。而威廉二世这位德皇，更是毫无顾忌地扩张军事实力，他主持制定的“提尔皮茨计划”（Tirpitz Plan），就是玩了命地建造海军，弄得英国人十分紧张，德国佬这莫非是要挑战我的海上霸权？于是呢，英国也开始拼命地造，英德两国玩起了海军军备竞赛，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无畏舰”（Dreadnought）的建造，这本来是英国人发明的一种新式军舰，特点是采用了蒸汽涡轮发动机，由于马力大，船上能装载的重炮就特别多。德国人是一点儿都没客气，一分专利费都没付，就开始造一模一样的无畏舰，然后英国就也只能跟进，大造特造。

前面我们说过，威廉二世在废掉了俾斯麦的联俄政策之后，和奥匈帝国还有意大利签订了三国同盟，但客观地讲，在进入20世纪之前，虽然大家都整军备战，但德英法俄，包括奥匈，奥斯曼，意大利这些国家，还真就没计划自己下一步咋整，而且大家也没真正搞明白自己下一个对手是谁。

比如说1894年法俄同盟建立之后，法国甚至一度有一种幻想，就是和德国和解算了，大家一起对付英国，1898年法国外长公开发表声明，“法国会全力支持德国在全球尤其是在中国的殖民计划。”这简直就是耗子和猫要结婚了，当然，有些法国人这么想也不稀奇，想当年普法战争的时候，英国人那可是一点儿忙都没帮，坐视法国被打败的。

可是很快地，法国人就反悔了，因为德国的那个威廉二世也不是啥好东西，当法国人想在瓜分非洲的游戏里独占摩洛哥的时候，德国人居然说，“只要法国宣布彻底放弃阿尔萨斯和洛林，德国才会提供帮助”，紧接着，刚刚被法国怼了的英国就找上门来，对法国人说德国佬不支持你，俺支持你在摩洛哥的“正义行动”，法国人马上就对着德国翻白眼，一转身和英国抱在了一起。

我们说英国这时候的态度转变也是有原因的，作为整个欧洲大陆的一根“搅屎棍”，英国的一贯做法是，谁强大，它就联合其他大陆国家针对谁。日俄战争之后，眼瞅着俄罗斯被小日本一棍子打回了原型，英国这时候就把目标对准了另一个欧洲强国，新崛起的德国，而且从前面说过的第二次布尔战争之后，英国觉得像以前那样，当一根孤独的搅屎棍现在是越来越难了，必须要有盟友。那么，谁是它对付德国的最佳盟友呢？自然是法国。

于是，1904年，英国和法国签订了一个协议，叫做《诚挚协定》（Entente Cordiale），这份协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标志着英法两国近1000年的争斗结束了，也标志着德国现在成了英国的头号对手。

你要知道，这时候日俄战争正在如火如荼，英国是日本敢于向俄罗斯挑战的最大依仗，可是俄罗斯同时又是法国的重要盟友，咱们的大英帝国等于是两边通吃，一边帮着日本挑战俄罗斯和法国，另一边拉着法国对付德国，说它一句搅屎棍，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当然，这个事儿在《大英百科全书》上，那角度就完全不一样，它说为了避免彼此帮助盟友而卷入战争，英法两个大国联手“摆脱了古老的竞争”，言下之意那都是满满的政治智慧，诚挚的善良之举，而且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事件。在2004年的时候，为了纪念这个《诚挚协议》签署100年，一位业余水彩画家还设计了一个酒标，而在2023年，这位叫做查尔斯的业余水彩画家成了大英帝国新国王查理三世，法国的马克龙特意用他当年设计酒标的那款酒款待了他。喝一口，灌到肚子里的，那都不是酒，而是两国满满的百年基情，当然，前面打死了无数祖宗的那1000多年的旧事，现在暂时就别提了。

在1904年的诚挚协定里，法国表态说支持英国人对埃及的宗主地位，英国人自然是投桃报李，说法国在摩洛哥也拥有特殊地位，两个强盗就这么着，把非洲两大块地盘据为己有了。

对于英法这番骚操作，德皇威廉二世既感觉气愤，也感到了威胁，于是，就发生了1905年的“第一次摩洛哥危机”，事情本身很简单，威廉二世这小子跑到了摩洛哥，说俺们德意志完全支持你们独立，并且说某些国家应该“谨慎行事”，因为德国会尽力保护“摩洛哥人民”的独立诉求。

傻子都知道，这里的“某些国家”指的就是法国，法国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义愤填膺起来，丝毫没有客气，马上派出军舰进驻摩洛哥的港口，你们这些家伙敢独立一个试试？战争一触即发。

本来呢，德国这时候是不怕法国的，别忘了，三十多年前，俺们德意志人就是彻底打败了你们法国人才立国的，更何况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现在德国更加强大了呢！可问题在于，当威廉二世这小子在专门为了解决这次危机的阿尔赫西拉斯会议（Algeciras Conference）上咆哮的时候，欧洲列强都冷冷地看着他，英国摆出了一副誓死支持法国的态度，俄罗斯，美国，甚至德国的盟友意大利都不站在它这边，只剩下奥匈帝国跟在他屁股后面当小弟。

这就等于是一大瓢冷水泼在了威廉的脑袋上，他马上就冷静下来，意识到德国的外交出了问题，这时候必须要妥协，于是很快与会的各方就达成一致，摩洛哥依旧处于法国的“保护”之下，但分一些利益给德国，大家你好我好全都好，至于说摩洛哥人咋想的，对不起，那里有人吗？

我们说第一次摩洛哥危机虽然没打起来，但是它让欧洲的阵营更加分明，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同盟国”是铁杆联盟不假，可人家英国和法国也成了革命考验过的“协约国”好盟友。

只不过英国的考虑更加长远，1907年8月31日，第一次摩洛哥危机的一年之后，英国和俄罗斯帝国在圣彼得堡签署了《英俄条约》（Anglo-Russian Convention），规定了两个国家在波斯、阿富汗和西藏的势力范围分界线，换句话说，持续了上百年的英俄之间的“大博弈”也落下了帷幕。

这样一来，英国和它的两个世仇，法国和俄罗斯，完全和解，而且还趁热打铁，在1907年顺便签订了一个三国协约（Triple Entente），说我们三国之间从此之后全都是“友谊，谅解与合作”，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统统都不好使了。

至于说这份协约瞄准的是谁，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当然是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的三国同盟，两大集团正式形成。

两大集团形成之后的第一次试探性碰撞，发生在巴尔干半岛。

前面讲过，自从奥斯曼帝国衰落之后，这地方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各个民族、诸侯在背后大佬们的支持下，纷纷开始了独立的过程。这些大佬当然是欧洲各大强国，他们想染指巴尔干的原因也很简单，这里是欧亚大陆的咽喉要道，又可以直接进入地中海，相当于是一块甜美的大蛋糕，谁不想尝一口？

1908年，本来名义上还属于奥斯曼的保加利亚大公国，在其背后大哥俄罗斯的支持下，宣布升级为保加利亚王国，等于是独立了，只不过呢，独立之后自然要认俄罗斯为大哥了。

这事看在奥匈帝国的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抢蛋糕，于是他也毫不客气，紧跟着就宣布把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也就是今天所谓的“波黑”给吞并了，当然，原本波黑这地方也在奥匈帝国的势力范围之内，只不过从半独立到彻底被吞并，这中间还是有差别的。被吞并之后的波黑成了奥匈帝国的一个行省，省府定在一个叫做萨拉热窝的地方（Sarajevo）。

表面上看，两大集团打了一个平手，可是暗地里，却埋下了一根钉子，这事儿是这样的：

你现在打开地图，找到巴尔干半岛上一个叫塞尔维亚的国家。前面说过，这个塞尔维亚是俄罗斯的小弟，同时也是巴尔干上最早独立的三个国家之一，其他两个是罗马尼亚和黑山，所以，它塞尔维亚的实力肯定是有的。可你看了地图就会明白，这个悲催的家伙和他拜把子大哥俄罗斯有同样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它也是一个内陆国，没有出海口。

本来塞尔维亚这货一直心心念的，就是波黑地区，因为那里有出海口，前面也说过，当初波黑地区的人一造反，塞尔维亚就贴了上去，主动帮忙，就是为了这个出海口。可现在波黑居然被奥匈帝国给吞并了，它自然是很郁闷。但郁闷归郁闷，没得到带头大哥俄罗斯的允许，它还真不敢去揍奥匈帝国，那咋整呢？塞尔维亚于是把目光向南移动，你如果也顺着地图往南看，就会在黑山共和国的南面，发现一块地区，叫做阿尔巴尼亚，那个时候阿尔巴尼亚可还没独立，属于奥斯曼帝国这个“欧洲病夫”。

塞尔维亚于是开始整军备战，随时准备从奥斯曼的身上切下这块蛋糕，因为阿尔巴尼亚也有出海口。

机会也是说来就来，1911年9月29日，三国同盟里的意大利，发表了对北非利比亚的利益声明，所谓“利益声明”这种文绉绉的话要是换个说法，那就是，各位流氓们请注意，各位流氓请注意，这块叫做利比亚的蛋糕归我了，归我了。在上面说的瓜分非洲的大背景下，那时候这种利益声明是多如牛毛。

可问题是，这一次意大利有点儿不地道，因为利比亚本来在奥斯曼帝国的传统势力范围，奥斯曼帝国当时和三国同盟的老大德意志关系很好，意大利这么做，相当于没有给德意志任何面子。

那意大利为啥还要这么做呢？很简单，因为这个二货得到了英法俄这三个协约国的支持。而协约国支持意大利的这个行动，当然就是希望意大利背叛德国，可以让德，奥，意三国同盟产生裂痕，后面我们就会看到，意大利确实没让协约国失望。

我们说奥斯曼帝国虽然已经衰落，但对意大利这种明目张胆上门打脸的举动，还是必须要做出反应的，被逼无奈之下，它和意大利打了一架，这场后世称为意土战争（Italo-Turkish War）的结局自然是意大利获胜。

只不过最后在奥匈帝国的协调下，意大利也不敢太过分，只是和奥斯曼签署了乌契合约，拿到了利比亚最繁华的两个港口，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回家了。

被意大利揍了一顿之后的奥斯曼帝国是更加虚弱，这种状态不仅被塞尔维亚看到了，还被巴尔干半岛上的其他国家也看到了，于是乎，意土战争还没结束，保加利亚、希腊、黑山和塞尔维亚组成了一个叫做巴尔干联盟的组织（Balkan League），联合起来，向曾经的主子奥斯曼帝国宣战，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爆发。

战争的结果是奥斯曼又输了一个稀里哗啦，1913年5月30日，大家开始签协议，先是瓜分了包括北马其顿在内的大片奥斯曼领土，就在塞尔维亚兴高采烈地想占据阿尔巴尼亚地区，获得出海口的时候，奥匈帝国发话了，说阿尔巴尼亚必须独立。

奥匈帝国这个主张那是一点都不意外，波黑地区现在是奥匈的，塞尔维亚如果吞并了阿尔巴尼亚，强大起来，本来就和塞尔维亚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波黑会不会要回归塞尔维亚，那还真不好说，甚至就从单纯的不能让塞尔维亚强大这个角度入手，奥匈也要坚持阿尔巴尼亚独立。

阿尔巴尼亚人，或者说阿族人，自然也是愿意独立的，这些家伙虽然现在弱，但人家祖上也曾经阔过。他们是巴尔干半岛上最早的定居者伊利里亚人的后代，这个伊利里亚人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亚历山大大帝，你肯定知道，这些人曾经打死了亚历山大大帝的大爷，让亚历山大的老爹腓力二世接管了整个马其顿，间接地促使亚历山大走上了大帝的位置，所以在这么悠久历史的加持下，阿尔巴尼亚人瞧不上塞尔维亚这种混了很多次血的民族，那实属正常。

事情的结果自然不用说，有奥匈帝国这个大佬撑腰，阿尔巴尼亚自然是独立了，塞尔维亚又一次弄了一个鸡飞蛋打。从这时候起，塞尔维亚几乎整个国家的所有人，都恨上了奥匈帝国，这颗仇恨的种子产生了什么，我们一会儿就会说到。

这里顺便说一句啊，也是在1913年的这次协议里，阿尔巴尼亚虽然独立了，但阿族人却被分成了两半，有相当数量阿尔巴尼亚人居住的科索沃地区被划给了塞尔维亚，从此之后，阿尔巴尼亚的阿族人，和塞尔维亚的塞族人就在科索沃这地方整天斗来斗去，一直到今天，大家也没尿到一个壶里，依旧是看对方不顺眼，这个你看新闻就知道了，只要一说科索沃局势五个字，不用问，肯定是阿族人和塞族人又干起来了。当然，这个科索沃肯定是没有出海口的。

除了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对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的结果也不满意，它倒不是为了什么出海口，只是觉得自己地盘分小了，和自己的胜利匹配不上。

奥匈帝国这时候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损主意，它秘密地联系保加利亚，说您这个帝国有着那么辉煌的历史，绝对应该拥有广阔的领土，必须滴。你看看你邻居塞尔维亚，土不拉几地，却拥有那么大的地盘，它应该让给你一些才是，这事儿，我绝对支持你。

1913年6月29日，得到了奥匈帝国支持的保加利亚，公然向塞尔维亚以及希腊宣战，准备夺取更多的土地，史称第二次巴尔干战争（Second Balkan War）。

中国有句成语，叫做“师出有名”，保加利亚这种赤裸裸为了利益而战的宣战，那是相当地不得人心。塞尔维亚和希腊发誓要和保加利亚拼命不说，北边的罗马尼亚，西边的黑山，也相继对保加利亚宣战，只打了一个月，保加利亚的皇帝斐迪南一世就被迫投降，地盘不仅没增加，反而缩水了，你说他郁闷不郁闷？

两场巴尔干战争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塞尔维亚人恨死了奥匈帝国。那么，塞尔维亚人对奥匈帝国的这份愤恨，给他们自己，给欧洲人，甚至说给全世界带来了什么？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