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之围城：久违了，这么带劲的香港功夫片

回顾五一上映的这8部电影，杨幂主演的《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做了“逃兵”，在5日宣布撤档；黄景瑜、王一博主演的《维和防暴队》票房领跑五一档，但看起来要被贾冰主演的喜剧片《末路狂花钱》迎头赶上，而这两部电影口碑实在一般；张子枫、胡先煦的年代爱情片《穿过月亮的旅行》毫无存在感，剩下几部动画电影，仗着IP和情怀，倒也算有声有色。

这个五一档几乎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唯独一部港片《九龙城寨之围城》，票房差强人意，评分遥遥领先，豆瓣7.5分虽然算不上杰作，但的确是这个档期唯一“能打”的电影。

因为它让观众瞥见了港片黄金时代的一缕辉光，更是在今天功夫片式微之时，慰藉了几代影迷的“乡愁”，亦被视为香港类型片的“回魂”。

壹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就是这模样，那是个挤满了人的地方，仿佛所有的人都贴在一起。”

周星驰说的这个地方，就是香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九龙城寨。多年后，他在构思一部传奇的功夫世界时，决定引入这座城寨，于是才有了《功夫》里的“猪笼城寨”——一个充满暴力与黑暗的世界中，唯一的桃源。

拍功夫片，自然少不了龙虎武师。周星驰邀请洪金宝担任武术指导。城寨里的三个高手和斧头帮大战的戏份，便是洪金宝指导的。后两人理念不合，洪金宝退出剧组。

不料，兜兜转转20年，洪金宝又回到这座城寨，让观众见识到一个功夫明星，年过七旬依然可以硬马硬桥地催动拳脚、挥舞钢棍、舞动长刀，俨然一位当代枭雄。

事实上，本片真正的主角，并非洪金宝、古天乐和以林峯为代表的“城寨四杰”等人，而是全世界都独一无二的九龙城寨。

这座城寨，2.7公顷，容纳5万人口，是一座贫民窟。在一部以之为故事背景的《O记三合会档案》曾提及，这是一片典型的“三不管”地带。

截取自《O记三合会档案》

城寨鱼龙混杂，黑帮毒贩妓女难民，随处可见；且狭窄逼仄的街道，迷宫般的小巷，蛛网似的天线和炫彩的霓虹灯牌，使之成为一座颇有赛博朋克色彩的罪恶之都。

港片青睐并怀念它，频频将它引入作品，并不稀奇；但它多次“出口”到国外，资助那些导演和艺术家们的创意，则足以证明这座城寨的魅力。诺兰导演《蝙蝠侠：侠影之谜》中反派大本营的岛屿原型，以及科幻片《攻壳机动队》《银翼杀手》等都曾以它为灵感来源。

城寨虽是一个法律失效的地方，但仍有自身的立法者、执法者和维护者。这些规则的确立，遵循的是一种充满民间和市井气息的法则，即朴素的正义感和相对的暴力，说白了，就是一个江湖。

而一个江湖，正是动作片梦寐以求的叙事空间。正如哥谭市之于蝙蝠侠，龙门客栈之于明朝侠客侠女，虹口道场之于陈真与日本人的决战，东南亚监狱之于战狼化身吴京等。

历史上的九龙城寨

因为这类环境不仅能够提供一种历史的迷思、人物的情绪与阴郁的氛围，更重要的是它自身是一座理想的擂台：街道、台阶、天台、窗户、电线、饭馆、古庙等，这些场所与道具，远比那些辽阔的空间更适宜，也更能凸显功夫的强度、硬度与灵活度。

就像成龙、李连杰、甄子丹、吴京等功夫明星，他们最精彩的打斗总是发生在一个房间，一座高台，一条小巷，一间草棚或一所商场。

1993年，历史上的九龙城寨推平了。剧组为重现旧梦，斥巨资置景，复原了城寨的外观，繁杂的街道，甚至精细到还原古天乐的理发厅，洪金宝的武侠动漫，叉烧饭店的格局，古庙里的盂兰盛会和旧时的祠堂、卡拉OK、杂货铺等也一应俱全，几乎1：1地召唤出一座鲜活的九龙城寨。

电影复原的九龙城寨一景

古天乐、任贤齐等人在采访中都提到，置身片场，仿佛回到了过去，而观众也将追随主演，回到那座危险但迷人的江湖世界。

贰

作为一部动作片，或功夫片，最绕不开的，就是电影中的动作戏，而这也是本片引发的争议所在：有观众叱责影片中某些过于夸诞的动作，已经超越动作片的范畴，而接近武侠乃至修仙片了。

姑且按照这些观众的逻辑来区分一些动作片的类型：

传统动作片，像是黄飞鸿、陈真、霍元甲这类功夫英雄片，和以《警察故事》《杀破狼》《导火线》等为代表的警匪片，动作设计整体要契合牛顿力学，偶尔飞檐走壁，也需要一个借力点；

非传统动作片，则像是金庸、古龙式的武侠世界，《风云》《龙虎门》《中华英雄》等的漫画世界，它们的动作超越力学的限制，突破物理的法则，甚至可以接近所谓的道法、佛法与魔法等。

前者更写实，后者偏写意。港片从不厚此薄彼，总是兼而有之，齐头并进，甚至偶尔还会混合，比如《卧虎藏龙》《新龙门客栈》《功夫》等功夫片。

对于《九龙城寨之围城》来说，它延续的是整个香港动作史，所以写实和写意兼具，如此才不愧为功夫片招魂。

电影开篇，便是一段贴身肉搏戏，林峯与对手，拳脚并用，以玻璃渣子为武器，互相狂殴，像是无规则散打黑拳，写实为主。

接着，林峯被黑社会欺辱，抢夺毒品逃跑，一段追跑逃戏份，致敬成龙扒公交的动作戏的同时，还暗示了癫狂的反派王九的“特异”，他的手指仿佛比钢管还坚硬，整体写实九成九，写意零点一。

《警察故事》片段

等到林峯逃到九龙城寨，到理发店遇见话事人“龙卷风”时，龙卷风弹烟出去，攻击林峯，一招“乌龙绞柱”，立地站稳，两指还能夹住刚刚弹飞的香烟。牛顿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此时，写意写实各占一半。

后续的打斗，则是实与意的相互融合：

实大于意的戏份，围绕林峯、四仔、信一、十二少的“城寨四杰”展开——他们志趣相投，是城寨下一代希望与力量的代表，一起对抗任贤齐的复仇之举和王九、洪金宝代表的黑社会帮派；

意大于实的部分，集中在反派王九身上——因为他有一身刀枪不入的硬气功，就是一种bug般的“金钟罩”。为了对抗他，编剧似乎不得不让林峯等人，也可以乘风上天台，摩托往下跃，以及轻功般的飞檐走壁。

若因为电影的“写意”部分，来否定整个影片的动作设计，那就是否定香港动作片一直就有的武功传统。更何况本片的“写意”远没有夸张到《龙虎门》的降龙十八腿、金钟罩十二重，和《风云》的风神腿、排云掌等的程度，它选择“硬气功”这种说法，就是说，影片并不想突破到神话世界，只是想把反派嫁接上民间奇人的色彩，力图给他一个民俗的，而非想象的解释。

忽视写意与写实之争，观众能够感知到，作为一部动作片，本片动作戏几乎极尽了动作之可能，以林峯来说，除了基础的拳脚格斗外，他还会用牙齿咬人，也会锻造一对不锈钢长柄榔头，与王九展开决斗；此外，斧头、锤子、武士刀、蝴蝶刀、小刀、杀猪刀、钢管、钢丝绳、桌椅板凳、剪刀、烧烤架、摩托车、双枪AK等，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可以说九龙城寨有什么，他们就用什么打，打得狠辣、凶猛、彪悍且带劲，动作片爱好者狂喜。

而上一次这种酣畅的、痛快的、狠厉的、凶猛的打戏，或许是本片导演郑保瑞执导的2015年的动作片《杀破狼2》？

叁

动作戏，光有“动作”自然不行，你还得有“戏”。本片的“戏”，可以用两个词来理解：信义和恩怨。

故事讲了两代人。

上一代的恩怨：龙卷风有两个朋友，一个秋哥，和他同一阵营；一个阿占，和他敌对阵营。因为帮派利益争夺，阿占杀了秋哥的家人。之后，两个帮派决战，龙卷风杀了阿占，但同时答应护送阿占的妻儿安全离开。

任贤齐饰演秋哥

下一代的恩怨：秋哥得知阿占的儿子活着，决定继续追杀他。而这个儿子，正是林峯饰演的角色。他加入城寨，早已获得龙卷风的认同；同时，他的安全也关乎龙卷风许下的信诺。为了朋友之信，兄弟之义，城寨之情，龙卷风最终与秋哥“翻脸”。

古天乐饰演龙卷风

同时，城寨之外，还有贪婪的黑社会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侵并剥夺城寨之权。

林峯成了整部戏的戏眼。龙卷风对他有恩情，有信义；他的血脉又背负着上一代的仇怨。当龙卷风为了救他而死，他必须报仇，还恩，同时继承龙卷风身上的“信义”，于是他冒死回到城寨，回到恩怨和信义的起点，也是故事的终点。

不单是林峯，其实每个角色，都在依照“恩怨信义”这套江湖法则行事；所有的打斗、挑战、杀戮与决战，背后的心理动机都是这四个字的某种组合。也就是说，电影的动作背后都埋伏着戏剧的元素，哪怕这些戏剧不过是过往的父债子偿、兄弟情谊、背刺老大等烂俗戏码，但组合起来，它们能够托住九龙城寨之历史、托住近乎2/3篇幅的精彩动作的戏，那么，这就是一部好看的动作片。

诚然，因为逻辑的不足，文戏的薄弱，以及某些动作设计过于匪夷所思，导致本片无法成为经典，但在近十年来不断衰退的功夫片领域，郑保瑞和一代香港电影人，古天乐、洪金宝、林峯、任贤齐等人，他们创作的这部功夫片，哪怕不能逆转颓势，至少也提醒了观众，曾经香港功夫片所拥有的不可替代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