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心下37.1吾黨之士狂簡

盡心下37.1吾黨之士狂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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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

【語譯】萬章問:「孔子在陳國時,說:『我為何不回家呢,家鄉的讀書人很有狂妄自大的志向(狂),但是學經歷卻太淺薄簡略(簡)。(家鄉的讀書人)於是在學習時,就算非常努力求取進步,仍舊會遇到許多阻礙困難,不過那些困難也沒有使他們忘記最初立定的求學目標。』孔子在遙遠的陳國,為何還會思念在魯國的狂妄讀書人?」

【註釋】孔子在陳不忘其初,見論語公冶長22。孔子原話:「 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狂,本義是指狾犬(狾音制,又寫成猘),狾犬的性情是瘋顛不聽命令,於是狂字有猛烈不受控制之意。做事時自主意識高張,又不服從長官命令,也就是狂人。簡,略也,是簡單,這裡當作草率隨便。狂簡,豪邁迅速又不拘小節。之所以會狂簡,因為心中急切,希望表現自己能力,於是做事成果雖然明顯,但是影響層面有限,只能解決燃眉之急,卻不能造福後代子孫。

孔子之所以想回家,是發現家鄉後輩讀書人,都很有志向目標,但由於人生經歷不足,以至於學問的成長緩慢,不過子弟們都沒有起餒,也沒有忘記初衷,更不會放棄學習,是非常努力在求學,所以想回家教導後輩子弟。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語譯】孟子說:「孔子覺得若是不能與實踐中道的人一起工作生活,退而求其次,就選擇狂者與狷者一起工作生活。因為狂者能進取,狷者有所不為。孔子難道不想與有中道德行的人在一起嗎?是找不到啊,所以只能求其次。」

【註釋】孟子引用孔子教誨,見論語子路21,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這節書所說的狂,與前節的狂簡不同。因為狂者做事絕對不願意從簡,不會隨隨便便交差了事,狂者要求的是「進取」,是要進步,又要取得成功。是不成功就決不善罷干休,要盡一切努力去取得成功,等於是雖千萬人吾往矣,任何人來勸說,狂者都不會放棄,不接受任何人命令指揮,所以是狂。只是狂者所要取得的是自己的成功,不見得是團隊領導人所認為的成功。

獧字同狷字,「獧者有所不為」是因為要堅持自己的原則,不會按照他人要求做是。獧者認為對的事情就可以做,若是認為不對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做,也就是不受外力威脅利誘。論語中用「狷」字,是「獧」字的簡寫,說文解字解釋「狷」字是「褊急也」,這個「急」字與速度快慢無關,也不是在說情緒激動,而是形容空間容量的侷促狹小,而「褊」字(音扁)是指比較小的衣服,是與自己身形不合的衣服,穿在身上很難過,伸展不開的衣服就是褊。於是「獧」字就可以看作是工作能力比較小,思想智能比較低,個性也比較保守,比較安分守己沒有作為,甚至是比較不合群,比較孤僻的人。於是用現代的語彙來形容「獧者」,可以看作是脾氣倔強的人,是不知轉圜不知變通的人,硬的與石頭沒兩樣,但是獧者也能把自己照顧妥善。今天有人將獧者看成急躁之人,我以為不適合,蘇東坡在賈誼論中,把獧者視為清高與正直之人,則是有中。

狂者必須要直道而行,是不願意犯錯誤,也願意接受眾人的檢驗,因為狂者有自己的中心思想,對於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情,就勇往直前毫不畏懼,只願意服從自己的信念,不願意接受他人擺佈,更看不起趨炎附勢的小人。就因為狂者看不起任何人,所以說他是狂妄,也等於是驕傲,是對自己的能力驕傲,是很自負,更是因為有實力而驕傲。於是像這種只為自己著想,只為自己做事的人,就等於是小人。但是孔子卻願意與這種小人相處,並認同這種小人。

而獧者與狂者恰相反,狂者是極度開放,獧者卻是極度的保守。因為獧者自知能力有限,是清楚的認識自己的能力,於是不敢冒險激進,雖然不願意為他人做犧牲,卻也不願意犯錯誤,雖然也是只能照顧自己的需要,雖然也是只能做小事的小人,但是孔子也贊同這樣的小人,願意與這種小人一起相處。

孔子說要得中道而與之,是要與有中道德行者一起做事業,一起宣揚文化。但是甚麼是中道?中道是中間的道路,是不偏左也不偏右,是不快也不慢,是恰到好處的速度與方向。但是如此解釋對年輕同學可能不好體會,而這章書說的狂者,是做事太快太急,獧者是做事太鈍太緩,狂與獧就是兩種極端,卻都不是中道。真正的中道,也不絕對是沒有快急,或是沒有緩鈍,而是在應該快急時很快急,在應該緩鈍時很緩鈍,也就是因時制宜,依照時間環境去調整自己的行為動作,這就是孔子自己的行為準則,所以孟子說孔子是聖之時者(萬章下01)。

狂者與獧者都是偏執一端,一個太激進,一個太保守,所以都不是中道。可是具有中道明德的君子又太難得,不容易遇到,孔子才退而求其次,願意與狂獧者一起同行。於是我們可以反省自己,能夠與狂者獧者相提並論嗎?有比狂獧者優秀嗎?有資格與孔子同行嗎?

「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孟子)曰:「如琴張、曾、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

【語譯】萬章問:「敢問甚麼樣的行為才稱為狂?」孟子說:「像是琴張、曾晳、牧皮這類人就是狂。」

【註釋】琴張,名牢,字子張。琴張與孔子弟子子張(顓孫師),可能非同一人。曾晳,曾子父。牧皮,不詳。

「何以謂之狂也?」(孟子)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語譯】萬章:「他們為什麼會是狂?」孟子:「他們的志向非常宏大(口氣很大超乎常人想像),嘴上常說:『古人如何,古人如何』。平日時就喜歡考察模仿古人的言語行為,而絲毫不遮掩自己。(孔子)假如不能遇到狂人,就想與看不起汙穢邪惡行為的讀書人一起工作,那就是獧人,也就是比狂人次一等的人。」

【註釋】嘐(音消),誇語也。嘐嘐然,口氣很大,外人聽似吹牛皮。夷,平也,易也,等也。考,檢查,探究。夷考其行,平日經常考察模仿古人的言語行為,其字指古人。朱熹將夷字作虛字,是另一種解釋。掩,遮蔽,藏匿。屑,在乎,顧惜。不屑,不珍惜,口語看不起。不潔,不清潔,汙穢,不端正,邪惡,此指行為上的錯誤。欲得不屑不潔之士,是欲得屑潔之士,欲得珍惜清潔、在乎端正行為的讀書人,也就是不願意犯錯誤的人,也就是獧者。

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人平常總是模仿古人言語行為,就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學習古人,表現的就好似被古人轉生附體,其行為與當時凡人差異太大。其實是遵古而行,做任何事都先考慮古人會如何做,這正是儒家所標榜推崇的行為,孟子說,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公孫丑上01)。這也是孔子想與狂人同行的主要原因。

這章書分上下二段。以上是上段,萬章問孔子為何思念魯國狂士。因為在一般人印象中,狂者並非善類,不是溫文有禮的讀書人,但是孔子卻對狂者狷者情有獨鍾,為什麼?

本章第一段的重點在於孟子說,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孔子周遊列國的目的,除了推行仁政之外,另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尋找中道者一起經營事業(推行仁政)。因為有中道修為者,就能有仁德脩養。孔子是希望在周遊列國時,尋找到具有中道修為的君主(諸侯或士大夫),進而幫助孔子推行仁德政治。但是很遺憾,孔子一直沒有遇到合適對象。然而當孔子聽說家鄉中有狂簡之士,就興起回鄉的念頭,這是因為今天的狂者獧者,經過教化加以磨練之後,就有可能成為明日的中道者。那麼要如何教化磨練才能成就中道?是要盡心知性,才能事天立命,這也就是盡心篇追求的目標。

這章書是要說,今日所見不能融合於社會環境的狂者獧者,因為都有其個人堅持的做人原則,都不會隨波逐流趨炎附勢,於是才有可能抵抗邪惡環境的侵害,更是有可能在認識天道正義之後,願意犧牲奉獻替天行道。而這樣的人,才是孔子認可的讀書人,也是孟子認可的君子。所以各位可以反省檢討自己,是不是孔子、孟子所認可同意的讀書人?以下是下段,萬章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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