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潇水护鸟一家人”：儿子护鸟伤人曾被判刑，其母挖塘养鱼被控非法占用农地罪

湖南省永州市道县位于候鸟迁徙重要通道，境内森林和湿地资源丰富，是候鸟主要栖息地之一。

据永州市政府官网发布消息，在道县白马渡镇白马渡村，村民吴荣三祖孙三代义务保护鸟类的事迹在当地广为流传，吴荣三一家因此被媒体誉为“潇水护鸟一家人”。

在公益护鸟光环背后，吴荣三一家人近些年遭遇意想不到的困境。2016年8月，吴荣三的儿子吴耀都在护鸟过程中与打鸟人产生冲突，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申诉至今。吴耀都65岁母亲孙小萍因在承租的双牌水库库区内“开挖鱼塘”被指控“非法占用农地罪”，目前本案已公诉至道县人民法院。

道县自然资源局出具的鉴定报告显示，白马渡镇白马渡村“挖塘养鱼”涉及面积85.9亩，其中损毁基本农田面积11.98亩，造成耕作层和犁底层完全破坏，田间基础设施全部遭到损毁，排灌功能丧失，耕地质量损毁程度为特别严重。

涉案鱼塘

一家曾因护鸟获荣誉

儿子却因护鸟伤人获刑

据湖南日报报道，吴荣三一家护鸟是从吴荣三父亲吴光农开始。30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吴光农发现从自家林子跑出好些小鸟觅食。他开始喂鸟，时间长了，鸟多起来了。

吴荣三回忆道，父亲告诉他和哥哥，鸟儿来安家，说明这里生态好，是好事，要保护好它们。一家人担负起保护和照顾鸟儿的任务。他们种植柿子树等果树，供鸟啄食。冬天，吴光农在路上撒上食物，为鸟儿提供“晚餐”。同时，还要阻止附近人来打鸟。

之后，护鸟任务又落到吴荣举、吴荣三两兄弟身上。

据永州市政府官网发布消息，多年来，吴荣三一家人为保护栖息在自家八角岭山塘边果林中的鸟不受他人非法猎捕,与人争执过；为改善鸟儿生存环境，在山塘周边扩种树林200余亩……停留在八角岭的鸟由最初几十只，发展到目前数万只。吴荣三一家被媒体誉为“潇水护鸟一家人”，曾获得“湖南省鸟类保护优秀志愿者”荣誉称号，其事迹曾被列入“永州市和谐人与自然环境项目”。

永州市政府官网的相关报道

红星新闻注意到，多年来，吴荣三一家因护鸟与人发生不少冲突，其中有两起影响至今。

据吴家人回忆，2013年10月的一天晚上，时任白马渡镇派出所所长周某某与朋友携带枪支前往吴家竹林里打鸟，被吴家人发现并阻止，两方发生争执。对于此事，湖南电视台知名栏目《经视大调查》2017年进行了报道，当时道县司法局某负责人在栏目中表示，周某某因为持枪打鸟一事正接受调查，已被免职。

与持枪打鸟者的另一起冲突，则让吴荣三的四儿子吴耀都获刑。

道县法院生效判决认定，2016年1月5日19时许，阳某某携气枪与儿子在吴家屋后林子打鸟，被吴耀都发现后，双方发生争执并打斗，吴耀都打伤阳某某父子。阳某某被鉴定为轻微伤，其儿子被鉴定为轻伤。之后，双方达成和解，吴家赔偿阳某某父子两万元。

2016年8月，道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因双方达成和解，阳某某父子持枪打鸟存在过错，对吴耀都从轻处罚，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吴耀都有期徒刑十个月，缓刑一年。

此后，吴耀都未上诉。他表示，自己学历低，不懂法，也没请律师。

而对于这桩往事，周某某则对红星新闻表示，需要联系道县公安局，本人暂不方便回应。

生效判决认定的吴耀都与阳某某父子的冲突经过

涉“非法占用农地罪”

65岁妇人被刑拘

但过了几年，吴耀都开始申诉。其申诉状中提到，自己是公益护鸟志愿者，在阻止阳某某父子打鸟过程中，遭对方攻击，他是本能捡起竹枝还击，是正当防卫。此外，吴耀都持续对周某某提出控告，控告事项包括周某某持枪打鸟等。

2023年10月，吴耀都在湖南红网《问政湖南》栏目向湖南省公安厅就周某某前述问题提出控告，还向湖南省委第十二巡视组书面反映情况。2023年10月24日，道县公安局出具《信访事项处理意见书》提到，2017年5月周某某已被免去所长职务；持枪打鸟一事，时间久远没有物证，无法查实；以权谋私等问题不属实。

在吴耀都反映问题期间，2021年12月，吴耀都母亲孙小萍被警方以“非法占用农用地罪”立案侦查。

2023年9月，其母亲孙小萍也曾向巡视组以及《问政湖南》栏目反映其遭遇，认为自己并未非法占用农地。

但2024年1月5日，65岁的孙小萍被道县警方刑拘，罪名是此前被立案的“非法占用农用地罪”。目前，本案已经检察院公诉至道县法院，尚未开庭。

当地出具鉴定报告：

损毁基本农田面积11.98亩

对于这起“非法占用农用地”案件，起因是孙小萍在自家租赁双牌水库库区坑塘“开挖鱼塘”。

根据吴家和道县警方都认可的事实，2005年10月22日，白马渡村委会与吴荣三签订的一份开发堤坝经营权出租协议约定：白马渡村委会将本村“大丘里”开发堤坝170水位线内荒塘发包给吴荣三，租期60年。

2019年5月，吴荣三与孙小萍签下《离婚协议书》，将“开发堤坝经营权”转交给孙小萍。

按照孙小萍及其他吴家人说法，自承租以来，投入数百万对堤坝和水塘修建，准备开办农家乐。但围堰堤坝太低，每年春季发洪水时，会有不少鱼苗越过堤坝，损失惨重。2020年洪水期，鱼塘又跑失几十万条鱼，因此对鱼塘清淤，增高堤坝。

道县公安局认为，2020年9月至2021年3月，孙某萍在未办理任何手续情况下雇请挖掘机在“大丘里”开挖、整理成6口鱼塘。2021年3月17日，道县自然资源局执法大队向孙小萍下达停工通知书。

道县自然资源局出具的《湖南省耕地质量损毁鉴定报告》显示，白马渡镇白马渡村“挖塘养鱼”涉及面积85.9亩，其中损毁基本农田面积11.98亩，造成耕作层和犁底层完全破坏，田间基础设施全部遭到损毁，排灌功能丧失，耕地质量损毁程度为特别严重。

本案被指控非法占地的11.98亩，是孙小萍开挖的“大丘里”最东侧第6口鱼塘面积。

吴家人表示，根据签订合同，其承包面积是水淹区，几乎每次下大雨都会被淹，承包以来，承包范围内未有人在涉案地块耕种，由于属于滩涂，也不适宜耕种。其并没有“开挖”鱼塘，只是将原有池塘清淤，然后将塘堤加高加宽。

针对此事，红星新闻联系道县检察院提出采访需求，道县检察院工作人员表示将向领导汇报给予答复，但截至发稿时记者未收到回复。

红星新闻分别联系道县公安局、森林公安局和自然资源局的局长。道县公安局局长表示在开会随即挂断电话；道县森林公安局局长表示不接受电话采访；道县自然资源局局长电话始终无人接听，采访短信也未获回复。

涉案鱼塘

实地走访：

涉案地点被划为当地湿地项目

日前，红星新闻到道县实地走访，采访多位村民，包括多名在本案作证称其田地被孙小萍挖成鱼塘的村民。

这些作证的村民有的表示被占了五分地，有的表示被占了一亩地。但多位村民表示，这些地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村里分给他们的，没有权属证明。由于地处水库水淹区，几乎每年都会被淹，已二三十年无人耕种。

村民们还表示，双牌水库管理方每年会对村民进行失地补助，后来是给予每人每年600元现金补助，直至今天。

红星新闻在现场注意到，包含涉案地点在内的整个坑塘水域230余亩已被划为白马渡小微湿地项目，该项目主管单位为道县人民政府。

吴家人表示，小微湿地项目规划区域与其承包区域重合，都是以海拔170线为界，在孙小萍清淤加固塘堤过程中，道县林业局在6口鱼塘堤坝两侧种植了桂花树等树木，在河道等处种植了荷花等景观植物。

一份由白马渡村村委会撰写、白马渡镇镇政府呈报、道县政府某领导签字支持的一份请示显示，该村是全镇最大湿地，因受水淹影响，内水水面宽，是打造乡村农业、休闲观光的绝佳基地。拟规划建设白马渡镇渔业养殖休闲观光基地示范项目，打造全县最大规模的休闲观光重要示范基地。

根据该文件，该项目基地建设内容为对现有水面拓宽、加深、围堤砌护坡，建设休闲观光步行道等。

吴家人表示，这些措施都是在其承包面积内进行，对于涉案土地，三级政府应该更清楚性质。

对此，红星新闻采访了白马渡村村支书，其未正面回应，表示会向县委宣传部门汇报，由宣传部联系记者，但截至发稿时，记者未收到回复。

白马渡镇政府负责人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关于孙小萍涉及的事情，县公安局有专门的工作组，可以联系他们。不过，道县公安局局长并未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