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马蹄》其一译文
如果说,《骈拇》篇是在揭示“仁义”对于人类社会来说,就如同小指旁多出来的第六指一样、纯属狗尾续貂,并非人的本性,那么,《马蹄》篇则更进一步强调了仁义对人的本性的戕害。
本篇篇名取篇首二字“马蹄”,其实内容上是说马,认为马儿驰骋天地之间便是马的本性,伯乐却偏要打着“善治马”的旗号对马儿施加驯服的手段,不但导致马死伤过半,活下来的也学会了“诡衔窃辔(pèi)”的诡计。然后再由马及人,认为“至德之世”本来是一个万物平等、与世无争的“素朴”社会,可圣人一出,便妄图以礼乐匡正天下、以仁义安慰人心,以致机心四起、万民争利,实在是一种谬误。
全文由物及人、有情有理,短小精悍而又酣畅淋漓。
开篇先以马设喻。
冬日的漠北大草原,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一群骨骼矫健的骏马自由自在地驰骋在衰草连天的荒原上。它们的蹄儿轻扬、践踏着霜雪,它们的鬃毛油亮、抵御着风寒。它们一时停歇、吃草饮水,一时又翘足跳跃、适性欢腾,不亦快哉!它们是那样自由自在,纵有高台大殿,对它们来说也是一无所用。
走进这片荒原,就明白何为自由。可是,这样一幅寂寥壮阔又极富生命力的画面,却随着一个人类的出现被彻底打破了。此人号称最会调教马,人人都说他是伯乐。唐代文学家韩愈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可这所谓的伯乐将这些自由的生灵牵回马棚后,又是怎样调教它们的呢?
先是一番极尽残忍的肉体摧残:灼烧马毛、修剪鬃毛、铲削马掌,用烧红的烙铁给每一匹马都打上深深的印迹,再给他们套上笼头缰绳,编上号码赶进槽枥,这样一番操作下来,马匹们已经十有二三被折磨而死了。
可这还只是伯乐驯马的第一阶段。接下来,他又让马儿们接受饥渴测验,不给它们水草,再用鞭子驱赶,要求它们不但要最大限度地奔跑、还要做到步伐整齐。在这种前有缰绳辔头压迫、后有皮鞭竹条威胁的处境里,马儿们早已苟延残喘、满身伤痕,一番折腾下来,又死去一半。
这世间本有千万种角色,可偏偏有些人就是不要你做自己。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整齐划一、流水线上的标准品。陶匠说:“我擅长烧制陶器,我烧出来的陶器,圆的溜圆、方的正方,绝对符合规矩。”木匠说:“我擅长切割木料,我打出来的木器,弯的正合曲尺,直的正合墨绳。”陶土和木头的本性,难道就是想被做成严丝合缝、整齐划一的东西吗?可谁又在意它们的本性呢?人们就这样世世代代地称颂着:“伯乐最会调教马,陶工最会制作陶土,木匠最会打造木器。”这也正是那些治理天下之人的过错呀!
所以说,真正善于治理天下的人绝不会这么做。本来天下生民是有着天然本性的,他们共同的本能就是自足于内,只要织出布来有衣服穿、种出粮食来有饭吃,就无所贪求了;他们纯一而不偏爱,安享着上天赐予的自由而怡然自得。所以,在至德的时代里,人们生活得恬静虚淡、忘乎物我。那时候,山中没有隧道和马路,水上也没有船只和桥梁,自然界全无人类改造和破坏的痕迹。万物群居而共生、平等而和谐,鸟兽自在成群、草木自然生长,人会牵着鸟兽四处游玩,就算有小孩子贪玩爬到树上窥探,窝里的鸟儿也不会受到惊吓。就像老子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种不仁便是毫无偏私,“刍狗”也不带有半点儿贬义,只是古井无波地总结了万物之间的平等和谐的关系。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