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已经七十多岁,不能再去出力挣钱。父亲挣钱有限,而且也是五十好几的人。母亲有病,禁不起惊慌。二爷的收入将将够他们夫妇俩花的,而老三还正在读书的时候。天下太平,他们都可以不愁吃穿,过一份无灾无难的日子。今天,北平亡了,该怎么办?平日,他已是当家的;今天,他的责任与困难更要增加许多倍!在一方面,他是个公民,而且是个有些知识与能力的公民,理当去给国家作点什么,在这国家有了极大危难的时候。在另一方面,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平日就依仗着他,现在便更需要他。他能甩手一走吗?不能!不能!可是,不走便须在敌人脚底下作亡国奴,他不能受!不能受!
出来进去,出来进去,他想不出好主意。他的知识告诉他那最高的责任,他的体谅又逼着他去顾虑那最迫切的问题。他想起文天祥,史可法,和许多许多的民族英雄,同时也想起杜甫在流离中的诗歌。
老二还在屋中收听广播——日本人的广播。
老三在院中把脚跳起多高:“老二,你要不把它关上,我就用石头砸碎了它!”
小顺儿吓愣了,忙跑到祖母屋里去。祖母微弱的声音叫着,“老三!老三!”
瑞宣一声没出的把老三拉到自己的屋中来。
哥儿俩对楞了好大半天,都想说话,而不知从何处说起。老三先打破了沉寂,叫了声:“大哥!”瑞宣没有答应出来,好象有个枣核堵住了他的嗓子。老三把想起来的话又忘了。
屋里,院中,到处,都没有声响。天是那么晴,阳光是那么亮,可是整个的大城——九门紧闭——象晴光下的古墓!
忽然的,远处有些声音,象从山上往下轱辘石头。“老三,听!”瑞宣以为是重轰炸机的声音。
“敌人的坦克车,在街上示威!”老三的嘴角上有点为阻拦嘴唇颤动的惨笑。
老大又听了听。“对!坦克车!辆数很多!哼!”他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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