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路出了三环,就轻松起来,仿佛功名已过眼,往事成云烟,变得安静、宽广、随和。
南水北调的一渠碧水,也转来汇合,相伴着一路向西。
路边的绿化带,密布着法桐、银杏、国槐、荷花玉兰和夹竹桃。
立夏一过,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像馒头放在树冠上,透着丰衣足食的喜气。
还没有开的花苞,则像一支蛋筒冰淇淋插在枝头。
银杏树像士兵一样站得笔挺、整齐,一直排列到四环。
五月还不属于银杏树,它的高光时刻是秋天。
金色的树冠,金色的落叶,金色的小径,宛如理想之国,高贵、纯粹。
现在,林间小路还是绿色的。
在这一片葱茏和碧波间漫步,看草木生长,看虫鸟奔忙,心情难以名状的愉悦。
散步,和打网球是截然不同的。
打球时,你必须专注在球上,不能分神;而散步,你可以神游天地万物间,享受无拘无束的快乐。
分神,是多么美好啊!
路北的天空,总是飘着几只风筝。
风筝下面,贾鲁河开阔为西流湖,两只白鹭贴着湖面北飞。
一只落到岸边,一只飞上保吉寨的门楼。
这个青砖的门楼,建于同治九年,是郑州城里难得的有历史感的建筑。
那个时候,贾鲁河通东南漕运,舟楫如林。
那个时候,依河而建的保吉寨,应该很生动吧。
而再往前,这条河的名字,叫鸿沟。
今天,推开厚重的寨门,却推不开历史的画面——那个城墙里的寨子,已经空了。
西流湖,也换了新颜。
廊桥栈道蜿蜒湖上,亭台楼榭错落其间。
只是,它显然已不是今天的舞台,但是人们,却依然需要故事。
需要新的,也需要旧的;需要真的,也需要假的;需要短暂的,也需要永恒的,穿透时间的,长期主义的。
需要有一天,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推开锈迹斑斑的寨门,世界突然热烈起来……
保吉寨的对面,是第一中学。
下课后的学生,像箭一样,从教学楼前的树林里射出来,奔向食堂。
他们的时间,按分钟计算。
学校门前,有一盏很高的路灯。夜晚温暖的灯光下,那棵白天并无新意的法桐,变得如此华贵、静穆,显出王者之相。
起风的时候,他随风起舞,时而汹涌,时而浪漫。
树下的草坪上,坐着一只机灵的小黄狗,张望着路边的人们。
它在这里,已经独自生活了三年。
它不知道,为什么路边总是会聚集很多人。他们散步、聊天,等待学校里的孩子。
它的父母,在哪里呢?
草坪上的萱草花开放了。两只小黄蜂,在花蕊上忙碌着。
我刚凑近,一只蜂垂直飞起来,像直升机一样悬停在花朵上方,转过头来,盯着我看。
它没有恶意,有一点不满,更多的是好奇。
萱草花又名忘忧草,可以让你忘记烦忧,开心快乐。
想必这两只黄蜂,已经中招了吧。
过了这一片草坪,白色的夹竹桃花点缀在树丛中。
夹竹桃后面,有一座简易桥横跨水渠。
只有站在夜晚的桥上,才可以听见汩汩流动的水声。
水流向西,过了四环和中原路告别,慢慢转向北,穿过黄河,来到太行山脚下。
沿着山脉,一路北上。
可惜,水里没有行船。只有一轮明月悬空,月光洒满河面,像库因芝的油画《第聂伯河上的月夜》。
多么宁静,多少回声。
在那样的夜晚,张若虚在水边写下“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在那样的夜晚,梵高画出了飞跃于历史之上的高贵的星空。
在那样的夜晚,尼采感受到欲望如清泉一般从身上涌出,他看见充满期待的眼神,看见被星辰照亮的充满渴望的黑夜。
在那样的夜晚,爱因斯坦看到星空在弯曲,时间在瓦解,物质在弥散,世界完美自洽又充满矛盾。
在那样的夜晚,加缪说:如果心智必须与黑夜相遇,那就让它是清醒而失望的黑夜——极致的黑夜,心智的不眠之夜,这样,耀眼夺目的光明可能由此而初升,并用智慧的光芒勾勒出每一件物体。
在那样的夜晚,维克多·崔弹着吉他吟唱:
夜色愈浓,力量就愈发强烈。
无所顾忌的人,已经启程。
沉沉入睡的人们啊,祝你们晚安。
晚安,中原西路。
晚安,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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