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杨小洲:收藏旧书,也是收藏已经过去的一个时代

专访杨小洲:收藏旧书,也是收藏已经过去的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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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23日是第29个世界读书日,4月份也是我国的全民阅读月。北京市海淀区以“书香海淀,阅享青春”为主题,精心策划了一系列丰富多彩的阅读活动,包括市集交换、文化展览、交流分享、旧书新知等线上线下活动共500余场,为广大市民提供了更多优质的阅读资源和服务,引领阅读新风尚。

全民阅读月期间,新京报书评周刊联合海淀区,特别推出“我的旧书故事”系列报道,邀请作家、大学老师等人物,分享他们与旧书的感人故事,传递阅读价值。本期我们采访了作家、藏书人、出版策划人杨小洲,听他讲述自己与旧书结缘的故事,跟随他的脚步寻觅那些隐藏在京城胡同巷陌的旧书店。在杨小洲看来,对旧书的喜爱代表的其实是一种对过往的追怀,而要想在一众旧书堆中淘到心爱的好书,考验的是爱书人的眼光与知识储备。

爱书人与旧书事

新京报: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旧书的?可否分享一本你个人最喜欢的旧书?当时是如何淘到它的,以及它又带给你怎样的阅读体验?

杨小洲:其实我对旧物品有些排斥,不太喜欢陈旧的气息,家里有几件古董也只是作为人文点缀,唯独对旧书、旧相机、旧镜头,可以网开一面。我买旧书是从大约初中开始,在家乡长沙的旧书店里偶尔买到过几本旧书。当时觉得很新奇,为什么卖过的书还可以再买到?20世纪50年代左右出版的图书,纸张还特别粗糙,和今天的书摸上去质感很不一样。在对买书还没有体系化的、清晰的概念之前,我一度是被书页上留存的这种时间记忆触动的。印象中,当年社会物资整体紧缺,新书并不多。你到书店发现,书架上的书几个月都没什么变化,旧书就显得很突出。

不过,长沙的确是我最初与旧书结缘的地方。我的民国时期中华书局仿聚珍版线装书《战国策》和《左传》,就是在这里买到的。当时还有一套线装本《史记》,因缺一册,旧书店不肯卖,坚持要等到配齐了再出售,我每次去都看到它在书架上,每次都想趁人不注意买下,但书店就是不卖。几年过去一直是这样,不过老板最后可能失去了耐心,索性就卖给我了。这些线装本的字体很大,可能是三号字或二号字的样子。我当时特想卷着一册随身带,轻便,不怕折,可以随心所欲地读。后来发现这样容易磨损,毕竟是薄纸,经不起折腾,就改为买一本新出版的用于阅读,而旧版就存在书架上。

新京报:相比于每年出版的新书而言,这些旧书吸引你的是什么?

杨小洲:很多时候我对旧书的心理,是一种对逝去了的旧时代的追怀。书籍从各方面来讲,是紧随着时代情趣和欣赏风格,收藏旧书也是收藏已经过去的一个时代,以及那个时代的审美观,比如封面,插图,装帧。哪怕就是民国时期封面使用名家毛笔题字,都能使人赏心悦目。收藏旧书有许多讲究,书的品相,保存状况,作者签名,图书馆的收藏印章,都能体现旧时光的留痕。

近十年来,我的藏书兴趣逐渐转移到欧洲珍本书上。比如我收藏有五本摇篮本。什么是“摇篮本”呢?古登堡发明活字印刷术的1450年到1500年这50年内印刷出版的书籍,被称为摇篮本。这在个人收藏上,还是比较有意义的,因为中国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开始有计划地寻找摇篮本,仅从国家图书馆藏的北堂藏书里,发现了7本摇篮本,比之宋版书还要稀少。宋版书在中国是珍稀之物,但摇篮本在世界范围的认知度,则更大、更广泛。除了摇篮本,我还收藏有10本阿尔定本,这个目前国内没有任何收藏信息,仅止我目前说到的我的收藏。这些书如今看来,在内容上可能意义并不大,但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你会发现,哪怕是过去了四五百年,书中纸张的变化、油墨的变化基本没有,仍然像“新”的一样。

海淀是京城爱书人的圣地

新京报:旧时的北京有很多读书人的淘书圣地,可否分享一些你常去的书肆,以及发生在那里的趣闻故事?

杨小洲:旧时北京的淘书地很多,琉璃厂,隆福寺,报国寺,东安市场都非常著名,引得日本学人来北京淘书。现在的北京淘旧书的地方琉璃厂是书店,潘家园和报国寺是地摊,有段时间我最常去的是潘家园地摊,主要是书多,有机会沙里淘金。所谓捡漏就是这种情况,你懂他不懂,就有机会捡漏,高价买好货低价捡漏,就是琉璃厂与潘家园的区别,去琉璃厂买高价的好书,到潘家园买低价的好书,都是为书而来。

新京报:20世纪90年代,北京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扶植古旧书业。比如海淀区就曾专门建了旧书一条街,你曾去过这些地方“淘书”吗?

杨小洲:海淀的“旧书一条街”后来就消失了,很可惜。如今还剩下的就是中关村图书大厦。海淀区的旧书业本应是很有特色的,当年北京大学西门有很多旧书店,个体经营,甚至当年还有很多自发聚起来的旧书摊,每逢周六日挤满了周边学校的学生。

新京报:你提到海淀区的旧书业是很有特色的。可以展开谈谈这种“特色”指的是什么吗?

杨小洲:北京是中国最高学府所在地,海淀是北京的最高学府集中之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航空航天大学、中国石油大学等,都围绕在这个区域。可以说,海淀汇集了众多高等学府,是读书人的圣地。这里书摊旧书的来源,部分是学校教授家里散出来的藏书,手稿,信札,还有一部分是学生毕业离校留下的书。其中能够看到不同年代,在知识分子中流传的书籍的更迭轨迹,甚至是关注的议题的变化。

新京报:最喜欢去海淀哪家旧书店?以及在海淀淘书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难忘的故事?

杨小洲:我初来北京时,每到周五下午,都会乘公交车到北大校园内西墙边那块自发的二手旧书地摊淘书,那个时期学生购买力不强,二手旧书的卖价也不高,可以买到很多书。后来这个自发的二手旧书地摊消失不见了,据说这块空地要用于建学生宿舍,摆地摊的小书贩就在附近的居住地开旧书店,这些小的旧书店我也曾寻觅着访寻过,写《逛书店》的时候还到过北大西门外西边的书店小街。

海淀还有我写过的府学博古书苑,有段时间我每周都来书店逛,买到过艺文印书馆的线装书《千顷堂书目》《明代版本图录初编》等书,遗憾的是这家二手旧书店很多年前关闭了。

还有一家二手旧书店叫“豆瓣书店”,在北大校园区里,十多年前我曾带上海来北京出差的陈子善先生夜访此店,有一年湖南卫视主持人汪涵来北京探访书店,我也带他来此店访书。这家书店与其他二手旧书店不同的是,收拾得很规整,书品比较好,很多是出版社清理库存出来的书,主要经营人文社科类书籍,我在这家书店配齐了《周作人自选集》的几个零本。

新京报:除了读者的身份外,你也做出版。可否从出版人的角度,给海淀的古旧书业发展提些建议?

杨小洲:从出版的角度而言,海淀是京城较为适合二手旧书店发展的区域,一来高等学府聚集,方便图书收集,学人的学术研究需求广阔,二来学子往来活跃,全国各地来京读书的学生对图书渴望深厚,三来北京城里各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也希望能从老一辈专家教授手里接过有价值的图书。

就我个人来说,二手旧书店以发展个人经营为主,因为个人经营二手旧书店较为灵活,对书籍的集散比较敏感,可以迅速收集,从琉璃厂旧书店发展到今天的二手旧书店这段百余年的历史来看,都是个人经营旧书店有很大的潜力,也有很高的热情。这些二手旧书店不需要太大面积,却能够带来波及全国的影响,以前海淀的旧城区的民居里散落有很多家很小的二手旧书店,就是租用便宜的民居来发展个人的梦想,就像现在流行在胡同开咖啡馆一样,这样的个人小本经营是很能温暖人心,如果政府能够扶持,就是维护好文化环境,给书店适当的关怀。

采写/申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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