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波斯帝国的前世今生》9 - 加餐 - 影响世界的神秘宗教 琐罗亚斯德教

引言

这一集我们来聊一聊琐罗亚斯德教。不太了解的人喜欢把它叫做拜火教，这个名字其实是阿拉伯人征服波斯后的一种轻蔑的称呼，而实际上它远不止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琐罗亚斯德教是一个有着2500多年历史，对人类东西方文明都产生过深远影响的宗教。他既是伊朗人的精神母体，也是最早的一神教，对后来的亚伯拉罕教系，即三大一神教都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在罗马，由琐罗亚斯德教衍生发展出来的密特拉教，曾经就是基督教的强劲对手，有一位红衣主教曾经说，如果基督教当年没有打败密特拉教，今天我们看到的西方文明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而在东方，拜火教传入中国后，在隋唐时期达到鼎盛，最早叫胡天教，胡人拜天的教，后来被叫作祆教，一个视字旁一个天，这个字以前没有，是中国人专门为拜火教创造的，祆教后来在吸收了佛教、基督教等其他思想后发展出了一个世界级的宗教-摩尼教。如果摩尼教你也没听说过，你肯定听说过一个名字叫做明教。金庸的小说《倚天屠龙记》里提到：明教教主张无忌，总坛设在光明顶，法器为圣火令，里面有一位叫小昭的波斯美女，她奉母命混入光明顶去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结果却不小心爱上了张无忌，后来成为波斯圣女，这些元素都与波斯的拜火教和摩尼教有关，也说明了他们对中华文化的影响。

在伊朗的萨珊王朝期间（约226～651）琐罗亚斯德教被立为波斯国教，也就是中国从三国到唐朝这四百年间，使得琐罗亚斯德教在伊朗传播和成熟，再后来伊朗被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征服，琐罗亚斯德教被迫离开伊朗，来到了东部的印度和中国等地。佛祖释迦牟尼悟道后招收的第一批弟子中就有琐罗亚斯德教徒，圣经故事中耶稣诞生时，三王朝拜的三位博士也是琐罗亚斯德的长老。史学家因琐罗亚斯德教在历史文化上的突出贡献而称其为“世界第五大宗教”。

一个宗教之所以能成为世界级宗教，一定有着完整的逻辑内核以及普世性的教义，那么琐罗亚斯德的教义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他们是如何影响了后来的三大一神教的，琐罗亚斯德教和摩尼教，明教有什么关系呢？还有日本汽车品牌马兹达和琐罗亚斯德教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节，就让我们通过节目彻底了解一下这个曾经对我们现在宗教产生深远影响的琐罗亚斯德教。

起源

首先说一下，琐罗亚斯德教的创立者，琐罗亚斯德这个人，他是古代波斯的一位智者，是和释迦牟尼同时代的人，出现在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成为和老子，孔子，释迦牟尼，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同时代的人，所以在拉斐尔著名的油画《雅典学院》中，你也能看到琐罗亚斯德的形象。

雅典学院

琐罗亚斯德还有一个波斯名字，查拉图斯特拉，了解一点西方哲学的人，一定听说过尼采的一本代表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在表述自己观点的时候，借用这位智者的形象和口吻来阐述自己的理论，而且还特别用他最古老的波斯名字，想必一定另有深意。

琐罗亚斯德

琐罗亚斯德为什么在思想学界有这么高的影响力呢？

我们看一下他的生平，一种说法，说他出身于公元前628年，大约相当于中国的春秋时期，是古代安息贵族骑士之家，在家排行第三，他20岁时不顾父母反对而出家隐居，30岁左右的时候，据说有一天正在河中取水的他，突然见到一位光芒四射的白衣天神。自称乌胡·马纳赫 (Vohu Manah) ，带他来到了阿胡拉·马兹达面前，阿胡拉·马兹达 就是琐罗亚斯德教信仰的创造世界的唯一的神。并从那里接受了琐罗亚斯德教的全部，接着就回家乡传教。但是起初的传教并不顺利，就像耶稣当年一样，家乡的人都不相信他所说的神和教义，整整传教10年，琐罗亚斯德才收了一个门徒，还是他的表弟。

琐罗亚斯德想这样下去不行啊，我都四十岁了，于是不得不远离家乡，到外邦传教，然后命运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的一位美丽的女儿嫁给了一位王国的宰相耶马斯帕，这让琐罗亚斯德有机会与当时的波斯贵族们宣讲自己的宗教，甚至国王和王后皈依了琐罗亚斯德教，很快就在全国得到推广。

历史上各大宗教的快速传播时期，大多是借助君主王权的加持，比如基督教的翻身是因为君士坦丁大帝的赦免和皈依，佛教在印度和中国的快速传播也是因为如阿育王，梁武帝，汉恒帝，魏文帝这些皇帝的推广，王权的加持，对于宗教的传播和兴衰起着关键作用。

琐罗亚斯德虽然在国王、大臣、贵族的支持下获得迅速发展。但是后来维斯塔吧的王国受到攻击，琐罗亚斯德本人也在一次暴乱中被土兰的祭司所杀，终年77岁。

教义及核心内容

琐罗亚斯德虽然死了，但琐罗亚斯德教却没有死，而且还被发扬光大，那我们看看琐罗亚斯德教都讲了哪些内容。

琐罗亚斯德教，简单的描述就是一神二元论，他的经典著作叫《阿维斯塔》，又被称为《波斯古经》，相当于基督教的圣经，这也是研究波斯宗教唯一典据。

经书上说：宇宙在没有物质世界之前是一片混沌世界，其中有两股力量，一股是良善的，光明的力量，另一股是丑恶的，黑暗的力量。这两股力量的主宰分别被称为光明之神，阿胡拉.马兹达 和 黑暗之神 安赫尔.曼钮，两股力量一直互相斗争。

阿胡拉.马兹达

听到马兹达这个名字，有没有觉得耳熟呢，有一款日本汽车品牌就叫马自达，丰田汽车的创始人松田重次郎的日语发音跟马兹达有点接近，于是就借用了阿胡拉.马兹达神的名字，并且用阿胡拉.马兹达的带翅膀的形象而来作为标志。其实很多现代品牌都喜欢沿用西方神话形象，比如前面说过的丰田的一款皮卡叫海拉克斯，就是希腊神话中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名字，还有耐克，范思哲这些品牌。

为了战胜黑暗力量，阿胡拉.马兹达开始创造世界，他的创世过程主要分三个阶段，首先创造了一个精神的世界，没有物质，有点像柏拉图理想中的完美世界，然后又创造了物质世界，包括天空，水，大地，植物，动物，人类和火，但是这个世界很快被黑暗之神安拉格.曼钮的力量侵入了，为了与黑暗之神斗争，阿胡拉.马兹达神创造了六位助神，分别掌管动物、植物、金属、土、火和水，这些在拜火教看来都是神圣的，后面我们会讲到他们为什么要实行天葬，也是这个原因。善于恶之间的战斗一直持续。最后阿胡拉.马兹达为人类降下了琐罗亚斯德，成为“义”的化身，让他引导人类战胜黑暗，进入光明和正义的理想国度。

但是我们说琐罗亚斯德77岁就死了，可是黑暗和罪恶仍旧还存在呢？琐罗亚斯德教认为，琐罗亚斯德的灵魂会三次降临人间，最后一次才是彻底的赶走恶神和黑暗，回归善的世界的时候。

而作为人，琐罗亚斯德教认为，人需要在善与恶两者中不断做出选择，琐罗亚斯德教还有关于死后审判的部分，这里又有了一些埃及宗教的影子，他们认为人死之后第三天，会由一位名为Daena的女神带往“裁判之桥”接受审判。审判之后，善人进入天堂，而恶人则进地狱，而善恶混杂的人，则进入第三境地，没有地狱那么苦，也没有天堂那么好。所有灵魂在世界末日时都要最后受一次最后审判，人的灵魂可以在这一天复活。

到这里，有没有发现，后来的犹太教中借鉴了很多琐罗亚斯德教的因素，包括上帝创世纪，救世主弥赛亚的降临，包括理想国度和千禧年的由来。这本《波斯古经》中对天使、魔鬼的描述以及其末世观念和末日审判等之说，无疑都对最早的一神教犹太教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后来更为基督教所继承。

但这里就会有一个问题，既然一神教是在追寻世界最本源的存在，为什么还会有善与恶两个神呢？善恶之神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于是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有了一种新的说法叫祖尔宛理论，祖尔宛就是波斯语时间或命运的意思，认为马兹达和曼钮都是祖尔宛所生的孪生弟兄，也就是可以这么理解，在混沌之中有了时空，时空又产生了善与恶，善为了征服恶，才创造了物质的世界。

既然造物主马兹达是善的化身，而善的表现是光明，琐罗亚斯德教便以火作为造物主的形象来祭拜，这便是拜火教的仪式来源。火的清净、光辉、充满活力、蓬勃向上，这些都象征了神的绝对至善。琐罗亚斯德曾说，“我将充满敬意的礼物献给火时，我将倾注我全部的力量思考正义”。他认为人类在物质世界中也被恶神所侵蚀，也存在善恶的斗争，只要勇敢的追求光明，就能战胜黑暗。琐罗亚斯德教的信徒每天要祈祷五次，后来的伊斯兰教与其一样，信徒要洗脸洗脚，解开圣带、双手护在胸前、两眼凝视善和正义的代表“火”来向阿胡拉·玛兹达祈祷，并诅咒恶灵安拉格·曼纽，教徒在仪式中轻轻摆动圣带，祈祷结束再系好圣带。既“服侍”（Bandagi）阿胡拉·玛兹达，又抵御邪恶之神安哥拉.曼钮的侵袭。琐罗亚斯德教信徒在15岁时要举行成年礼（Navjote），其仪式就包括由其祭司指导给成年的少年腰上系上圣带，并绕上三匝，圣带就是琐罗亚斯德教信徒的神圣标志，绕上三匝则代表其善思、善言、善行的基本教义。

我们知道西藏有一种习俗叫天葬，就是把死者的尸体放到野外一个高处的地方，让鸟兽啃噬，虽然西藏从佛教的角度解释，说这种将肉体奉献给鸟兽的做法是一种舍身布施，这种葬礼方式最早其实是来自琐罗亚斯德教，现在世界已经很少见了，除了西藏，在印度孟买还有，为什么孟买会有，因为这里是摩尼教最集中的地方，摩尼教是来自琐罗亚斯德教，今天在伊朗的雅兹德郊外，还有一处天台，他们叫做寂静之塔，就是举行天葬的地方。那为什么不采用火葬或土葬呢，因为在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里，火和土都是神圣的物质，尸体会玷污神灵，所以他们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回归自然。

寂静之塔-天台

所以，琐罗亚斯德教中火是很神圣的，是光明的一部分，对火的礼赞是琐罗亚斯德教徒的首要义务。他们的专职祭司被称为麻葛，是琐罗亚斯德教的长老，《圣经》所载耶稣降生时东方三博士来朝拜，一种说法这三位都是波斯琐罗亚斯德教的“麻葛”或者叫长老。

我们这次游学去了耶稣降生的圣墓教堂，当地历史记载，在公元四世纪，当萨珊波斯大军打到伯利恒的时候，很多基督教堂被改为清真寺，但是当他们进入圣墓教堂，看到墙上画着三博士来朝的壁画，马上放下了武器进行朝拜，这三位博士的穿着完全就是波斯人的打扮，因此教堂不仅没有改为清真寺还进行了保护和修缮。而基督教也将三位波斯长老奉为圣人，为了保存他们的遗骸，还在欧洲建了一座巨大的教堂，这就是著名的科隆大教堂。

位于山西的火祆寺

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

那么再看看索罗亚斯德教对中国的影响，7世纪到八世纪，伊斯兰教占领波斯地区，琐罗亚斯德教被迫离开伊朗向东迁移，比如现在的阿塞拜疆，与拜火教有着深刻的渊源，其名字翻译过来就是“火的国度”的意思。

很多中亚国家皈依了琐罗亚斯德教，当时新罗（就是现在的朝鲜）僧人慧超适路过中亚，在《往五天竺国传》中记载道：“从大食国已东，并是胡国，即安国、曹国、史国、石曹国、康国、米国……总事火祆。”这些国家都是事奉火祆教的国家，也就是琐罗亚斯德教国家。而这一地区统称为粟特，历史学家认为，安史之乱中的安禄山和史思明就来自粟特的安国和史国，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祆教教徒。公元2-3世纪，一位叫做摩尼的人，在琐罗亚斯德教的基础上吸收基督教，佛教的一些思想，创立了一种更具有普世性的宗教，摩尼教。摩尼自称为最后一位先知。就像伊斯兰教的穆罕默德一样，自称封印先知。摩尼教的思想主要是二元三际论，二元指善恶二元，三际指过去，现在和将来，三际。

摩尼教

摩尼教到了中国后发展怎么样呢，曾经有一度在中国败火叫特别盛行，有个叫大云光明寺的就是中国人朝拜火脚的地方。中华文明是一个对宗教很包容的文明，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君权主导的侧重世俗伦理的文明，对于外来的宗教向来比较平和，只要不触犯皇权，大家就相安无事。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都可以有一席之地。

但是你会发现，摩尼教到了中国后却处处遭受打压。唐武宗会昌五年，摩尼教亦遭严重打击，转而成为地下宗教，从此不敢再叫摩尼教，改叫明教。北宋末年浙江、江西、安徽等地，又爆发了明教起义，这就是我们在水浒传里看到的著名的方腊起义，方腊就是明教的教主。然后再到元末又有了红巾起义，元朝末年，明教同本土宗教白莲教逐渐融合，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刘福通炫扬“明王出世”，在颖州发动农民起义，而朱元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加入了农民起义军，因此在一统天下后，将国号定为“大明”。

但是朱元璋太了解明教了，一当上皇帝马上对明教极尽打压，明教再次转入地下，清朝建立以后，与明教结合的白莲教徒又再次打出了反清复明的旗号，继续反对清廷。这些故事很多都被金庸先生搬进了自己的武侠世界。

到此，我们了解了，琐罗亚斯德教产生了摩尼教，摩尼教到中国又演变出明教，因为爱造反总是被不断打压。为什么摩尼教这么爱造反呢？这里面与他们的教义以及变革发展有关系，也给其它世界性的宗教提供了一个教训。

从琐罗亚斯德教到摩尼教，都主张善与恶的斗争，并且相信光明必将战胜黑暗，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敢于跟黑暗的势力战斗，这样的宗教自然就成为了世俗权力的眼中钉，最终由一个世界性的大宗教变的越来越小。包括后来在西方的罗马，摩尼教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随着安息王朝（帕提亚帝国，公元前249—公元227年）的崛起，在琐罗亚斯德教中出现了突出密特拉神信仰的发展，后来在古罗马帝国发展为一种神秘主义的宗教密特拉教。密特拉神被人们作为太阳神即光明之神来崇拜，而冬至12月25日则被作为其诞生日，也就是太阳诞生的日子。密特拉教对基督教的产生有着非常巨大的影响，其基本教义中的救世主及救赎、赦罪之洗礼，以及审判和永生等观念都被基督教所吸纳，甚至基督教最后所确定的其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之日期也是选定为12月25日。

波斯人被阿拉伯人征服后，琐罗亚斯德教徒先是逃到了波斯湾的一个小岛 - 荷莫兹岛，他们的后裔又从这里来到了印度，今天的印度孟买仍旧有近20万的琐罗亚斯德教徒，被称为帕西人，他们像犹太人一样只从事商业活动，是很富有的族群。我们都熟悉的皇后乐队的主唱，总是穿个背心，留个小胡子的牙叔，佛莱迪·摩克瑞，就是信仰索罗亚斯德教的帕西人。

而我们看后来发展比较好的，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对世俗权力都是相对平和的，佛教道教都讲修身，向内求，基督教虽然曾经与王权争夺权力，但仅仅是神职人员对控制权的争夺，作为基督徒的理想是在彼岸，在天国，耶稣说，爱你的邻居，爱你的仇敌，而伊斯兰教在不是政教合一的国家也很平和，只要你不触犯他们的宗教禁忌，大家便可相安无事。

总结

琐罗亚斯德教作为人类文明星空中的一颗璀璨之星，虽然他只是一个地区性的宗教，但是却为一神教的创立提供了理论基础，并且衍生出了具有普世价值的摩尼教，曾经关怀和抚慰过无数的生灵。琐罗亚斯德也被列为改变人类命运的100人伟大人物之一。

虽然今天琐罗亚斯德已是西风残照，江河日下，但是他的影响和遗风尚存，尤其对于今天的伊朗，尽管已经是一个伊斯兰国家，但那些从古代流传至今的琐罗亚斯德教传统依然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比如伊朗每年最重要的节日仍然是传统新年诺鲁兹节（Nowruz），这是琐罗亚斯德教最重要的春节，甚至有人认为伊朗信奉的什叶派伊斯兰教，一定程度上已经被琐罗亚斯德化了。而他所创立的创世说，末日审判，救世主降临，天堂地狱，善恶对立等思想，今天依旧在为无数人类灵魂提供方向和指引。

关于琐罗亚斯德教，就讲到这里，下期节目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