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人间世》其九译文
在上一讲中,匠石遇到的是一棵神树;而本讲中的南伯子綦遇到的,则是一棵妥妥的“恶木”。
南伯子綦在《齐物论》中出现过,就是那位“隐机而坐”、达到“丧我”境界的修道之人。有一回,子綦先生到宋国去游历。在商丘,一棵奇大无比的树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棵树有多大呢?它的树冠遮天蔽日、凉荫广布,几千辆马车停在树下歇脚,都不会被灼热的阳光伤到。子綦先生忍不住说:“这到底是棵什么树呢?肯定是一副天下少见的树材吧?”
他停下脚步,细细观察起来。谁知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当他抬起头来看这棵树的枝节时,发现它们盘结扭曲,根本不能拿来做栋梁。再低头观察树的主干,虽粗壮却纹理散乱,也不能拿来做棺椁。子綦先生不死心,心想,它即使不能做木材,有点药用价值也好,于是便秉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摘了一片树叶舔了一下,这下可惨了,舌头瞬间就溃烂了。然后,他又拿起来闻了闻,没成想竟然就此昏睡了整整三天,醒来后仍觉得头昏脑涨,像刚刚大醉过一样难受。
子綦先生不愧是修道之人,这样一棵既不能当木材、也不能当药材的无用之树,却让他开悟了。他感叹说:“这可真是一棵不成材的树啊!但也正是因为它没什么用处,才能长到如此之大呀!相信那些超凡脱俗的神人,也是深谙这种‘无用’之道,才得以颐养天年的吧!”
为什么无用的树反而能长成参天大树呢?庄子举了个反例。他说,同样是在宋国,有个叫荆氏的地方,土壤肥沃,非常适合种植楸树、柏树、桑树之类的文木。于是,那里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木材集散中心。当小树长到两只手可以合握、甚至一只手就能握住的时候,会被砍了卖给养猴子的人,用作栓猴子的木桩。有再粗壮些的,则会被砍来用作华屋美舍的栋梁。而那些最粗壮的,则被供应给达官贵人,成了他们办丧事的棺材板。总而言之,没有一棵树能活着离开荆氏,更没有一棵树能在荆氏长到它们的天年。因为可成大材而难逃被斧头砍断的命运,这就是一棵所谓文木的悲哀吧!
“无用之用”的道理不只适用于树,庄子又想到了祭祀河神时所用的祭品。为了向河神表示最虔诚的敬畏之心,巫祝们对于祭品的要求非常严苛,一定是精挑细选,必须选出最完美无瑕的。所以,那些毛色纯净、光滑润泽却偏偏在额头上长了一撮白毛的牛,还有鼻孔朝上、显出某种不敬之意的猪,甚至长了痔疮的人,都是不能用来当祭品的。
可是,巫祝眼中的不祥之物,在神人看来却是真正的大吉祥。因为身体的缺陷反倒成了他们的保命符,令他们免遭杀身之祸,得以颐养天年。就像老子所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世间的祸福还真是无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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