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观漫读|春天里的“手忙心闲”

家门口有几株迎春花。

她们是我判断春天脚步的信号。每天出门路过，都要看一眼。

今年拍到的第一朵绽放的迎春花是1月30日。

那时似乎还是冰天雪地。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大雪也比往常来得多。2月初，还下了大雪，压得门口很多竹子和树枝都折断了。

那几日，大雪把早开的迎春花压得完全看不见，一直担心她们冻死。但似乎再寒冷，并不影响植物在寒冷中接收到春天的信号。大雪过后，被冻枯萎的迎春花谢掉，但很快有新的花朵萌出。

每天早上，看着开的花朵越来越多，黄色渐密，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小时候就喜欢迎春花，因为她们是春天开的最早的花。淡淡的黄色，在枯枝中开出了希望。

1

春天的好处，就是生机再来，每天都不一样。

门口的玉兰花，2月开始抽芽，3月初露出了花骨朵，现在3月半，已经有不少白色温润如玉一般的花朵绽放，让人看呆。

河边的柳树，也是先绿雾一般生机再返，随后抽芽，然后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春天的柳枝。“不知细叶谁裁出，三月春风似剪刀。”

楼下的桃花，也似乎一夜之间就开了。桃花是春天的多巴胺，人看到粉嫩的桃花，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原先上班，总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视。现在出门，却忍不住要走慢点，看看路边的花和树，看看它们每天的变化，用眼睛收集春天的画面。

今天早上出门，恰碰到几只喜鹊落在桃花树上。

早晨的阳光照在刚刚绽放的花树，两只鸟立在花枝，简直是一幅画，让人看呆。我立时想起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2

最近看《东坡志林》，最感慨的并不是苏轼的诗句，而是东坡先生无论在如何困顿的生活里，都能找到自己的乐子，和自洽的方式。

元丰三年，43岁的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这几乎是他人生中最落魄的时期。

他一家人借住在临皋亭。他给友人范子丰，写了一封信，也就是后来的《临皋闲题》：

“临皋亭下八十数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闻范子丰新第园池，与此孰胜？所不如者，上无两税及助役钱耳。”

本来，贬谪的日子似乎应该是晦暗的。然东坡这个人，是无论什么境地里，都能找到乐子，也能安慰自己的人。

临皋亭离长江才八十几步，视野开阔，风景极佳。东坡认为长江水有一半来自峨眉山的雪水，而峨眉山便是他的故乡。既然吃喝拉撒、洗澡沐浴都用家乡的水，所以这和回家乡也没什么区别，也不必思乡了。

在他看来，高山大川、风花雪月，本来都是没有主人的，只有闲暇的人才是真正的主人。范子丰你虽然做了新房子，也有花园池塘，跟我这里相比，好在哪里？我只不过不用缴税和上缴那些乱七八糟的钱罢了。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这实在是醍醐灌顶之句，千古相同。

对我们来说，你所拥有的、支配的，未必就是你能享受、欣赏的。

你日日奔忙，或许根本无闲暇欣赏生活里的美，等于是个生活的奴隶。而我这样的闲人，却可以遍览美景，才是真正的主人。坐拥万亿身家的富翁与自给的农人，所看到的月亮都是同一个，谁懂得欣赏就是主人。

这和当下何其相似。城中人大家每天为了生计，为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子各种奔忙，忙于低头赶路，却忘了抬头看看身边的风景，忘了去当主人。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既然人生是一趟体验，我们何不做个主人。

黄州是让苏轼成为东坡的所在，这个“闲”字或许正是东坡在黄州的悟道，一直贯穿在东坡先生的前后《赤壁赋》和《记承天寺夜游》中。

当然，现在人真正闲很难，做个与世隔绝的闲人也不太可能。之前水墨画家林曦的一个观点很好，要“手忙心闲”。

林曦说，《童蒙止观》中“闲”字，叫不作众事，其实就是人生可以有选择，能主动地决定自己的人生。

所谓“忙”，是我们每个人的劳动和创造不能停。所谓“闲”，并不是让我们停下来，无所事事，而是让我们有一颗像东坡先生一样欣赏风花雪月的心，一种有余量的从容，有空间去接纳美好。

就像春天里，我们应该在忙碌中，也要抽时间出去走走，去看看春天，去体会万物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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