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铠源:港行散笔

于铠源:港行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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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访香港,我只觉这里的高楼太耀眼,倒有些许枷锁的意味,而海的宽广,正衬出异乡人的孤寂。也许是因为太多的陌生,我并不真正享受旅程,纵使沿途的风光都被匆匆掠过,也浑然不知。我就这样一意孤行,直到心中的思念也随之留在了香港,化作笔下的追忆。

从山峦环抱的浅水湾仰头,浓密的云层被长空挤到远海去,留下几簇飞絮。风挟了清新拂过,水花细碎,低一些的海浪拍在岸上,和了沙石;雄浑些的,也不过翻滚着泡沫,至足下便雾一般散了。

四川是很少见海的,但有的是山的图景。绿墨点染的,陡崖悬松的,浓雪厚妆的,处处都是山影腾挪。在香港的一众陌生里,聊以慰藉者,也只有浅水湾后的太平山。它脊梗蜿蜒,草木如毯,向来是受各地游人们爱戴的。

自成都来,我总觉被海拉开了家的距离,凝视水天一色的苍寂,平添一丝怅然。香港处处落脚,我都挂念着山色,太平山不是盆地中看山的遥远叠翠,而是不论阴晴清晰可辨的俊俏。也闻狮子山的柔情与大东山的高邈,却只有太平山被我的乡情所挂念,只有“依山傍水的一湾新月”,抛开礁石、自奔东西的海,才值得我期待。

我与香港的隔阂生于远赴蔚蓝堆叠的重洋,又止于浅水湾重山下波澜不惊的水面。

从走上油麻地的一刻起,我便感到透了心底的踏实。街道被楼房挤得很窄,人们随意踱着步,散漫而不失矜持。红砖砌了屋,铁栏杆上落了锈迹,占上两街的白漆警署颇有些老港片的意蕴。

想起四川的县城也有这种老地方。那是一截深巷子,拐上两三下便犯迷糊。有些路没铺好,踩上去即淌一脚泥;有些巷子暗得像个坑,只能摸索着走。累了,有些人家留一道门檐在巷口,说好话就能进去歇一脚;巧了,邻里能在巷子口撞见。房子建在田地里,春种闲田,夏戏浅水,秋收瓜果,冬煮炉茶。房子上绕些藤蔓、蚊虫繁多都是常事,所以也常在田埂上坐一坐。

而今已几乎不见这些巷子或田地,只剩下几栋危楼作了风景。香港能留下这“厚重历史”的油麻地,实属难得。或许正是由于这一份香港自有的古朴乡情,萧红才会在这儿完成《呼兰河传》,金庸才得以写下传奇的《射雕英雄传》。

从酒店的玻璃望出去,月色洒在街道碎作了霓虹,人群熙攘。这反而让我想起四川的灯会……节日前,我们会提早在路灯上拴了彩绳,随意地挂上灯笼。入了夜,斑斓千层的光便深深沁入街市,这对于孩子来说饶有几分乐趣……

我想试着走下楼,融入异地的喧闹中。

香港的夜街没有太多小巷,几乎都是一条路走到底。头顶悬上了塑料灯笼,虽只有微光,但也算宏伟,像是扎出的厚网般延展。左右搭了帐篷,摊位排开,打上不同的招牌。四海的人群伴着不同的言语招呼,热情洋溢得无处安放,只能随意泼洒。香港的集市似乎包揽天下各种玩意儿,商人们徐徐摆好摊,话语行云流水、侃侃而谈,而不似外地人迢迢赴四川卖货时的拘谨。我被一番盛景击得像搅了团浆糊,但愉悦的姿色还是跃上脸庞,心中不停打着鼓。我陶醉了一晚。

从广场眺去,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大楼,远方是海水的呼啸,唯有紫荆花的金色光华锁住了我的眼神。灿烂的金色透出一撇晶莹,澄澈与明亮冲刷着这片大地。它像是被火炬的把手托起所燃的一团烈火、贝壳裹住的明珠,永不凋零,永不残败。

夕阳就要沉下去,棕榈树上的天空晕作橙黄。远处有三两外国人正打量着这永远的紫荆花,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但他们是和善的。

香港回归已二十七年,它早就不是另一方岛屿,而是远海的故乡。香港的历史或许已经不重要,我所庆幸的是它对世界的包容与总能抚慰人心的土地,这更像是找回了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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