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2》：华丽的形式，乏味的叙事

看电影《沙丘2》之前，看到有评论说《沙丘2》本质上就是一个“王子复仇记”。当时，只觉得这种评价是不负责任的简化，如同把《水浒传》等同于泛滥的网络黑道小说一样粗暴。

看完之后，才发现这些评价并非全无道理。前作细致铺陈和精心构建的沙丘世界，在第二部乏味的叙事中惨遭瓦解，呈现给观众的只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杂糅历史与未来的太空歌剧

《沙丘》系列电影改编自美国科幻巨匠弗兰克·赫伯特所著的同名小说，其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人类在科技水平上已进入星际时代，但在社会上又回到了古老的封建帝国制，只不过用于分封的并非一块土地，而是一整个星球。

以皇帝为代表的帝国政府、各大家族组成的兰兹拉德联盟、宇航公会这三大势力相互制约，联合统治恒星帝国，还有代表宗教势力的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游间其中，进行着一项漫长且神秘的“造神”计划。

在沙丘世界中，存在一种能延长寿命、开启心智的神秘物质，名为香料。它是人类进行星际旅行的关键，也是帝国得以统治其他行星的重要基础。可以说，谁控制了香料，谁就控制了整个世界。但香料只存在于沙漠星球厄拉科斯，因此各大势力争相抢夺它的统治权，星球原住民弗雷曼人也因此惨遭帝国势力的殖民剥削。

作为一部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作品，《沙丘》融合了历史、现实和未来的元素，与现实世界存在紧密的对照关系，如欧洲中世纪背景下教权与王权的博弈、殖民主义与反殖民主义、“冷战”意识等。在宇宙舞台背景和悲怆宏大的史诗感中，《沙丘》讲述了隐含着欧洲千年封建历史架构的权谋故事和英雄传奇，因此被称作“太空歌剧”。

从小说到电影，导演维伦纽瓦尽可能细致地构建出了沙丘世界。在电影第一部中，从厄崔迪家族和哈克南家族的潜在斗争史，到姐妹会的秘密行动，再到秀丽潮湿的卡拉丹星球与干旱严酷的沙丘星球，故事所需要的架空设定被完整铺设，但重要情节只有厄崔迪家族在帝国皇帝与哈克南家族的围剿下惨遭覆灭的过程。

某种意义上说，《沙丘》第一部像是一个加长版预告片，而近期上映的《沙丘2》在情节上延续了前作，讲述了厄崔迪公爵之子保罗在弗雷曼人之中立足并带领他们成功复仇的过程。

精美的前菜和乏味的正餐

得益于维伦纽瓦的视觉美学造诣，两部电影都呈现出了难得的质感，让人沉浸在其所打造的沙漠世界中。

大到壮观的异域景致，小到一粒沙的形状和重量，维伦纽瓦不省略一切细微末节的真实感，精心设计或是粗粝或是肃穆的景观，他还十分善于表现人物与环境的互动，营造出强烈的沉浸感。只不过，观众在经历过《沙丘》的视听洗礼后，已然提高了审美阈值。《沙丘2》虽然延续了前作的美术风格，却没有好的叙事打底，在碾压式的视听输送中，观众很容易感到审美疲劳。

从故事来说，相较于精美的前菜，作为正餐的《沙丘2》只能用乏味来形容。如果简单来划分，电影前半段讲的是，保罗极力逃避被母亲操控的外界预言，一心只想和契妮谈恋爱；后半段讲的是，保罗接受“天选之子”的命运，大开“金手指”复仇成功。

观众概括说这部电影是“王子复仇记”，正是基于电影《沙丘2》的情节排布和叙事结构。看了电影，也能够理解导演想表达的内核在于，“天选之子”的光环下，有着个体在狂热崇拜中被裹挟的无奈和对命运指向的茫然。只是由于电影的叙事篇幅有限，剧情进行了高度浓缩和大量裁剪，角色塑造也不够深入。

比如说，保罗的心理转折就多少有些敷衍，对这一核心人物的宿命感的渲染也近乎为零。上一秒，他还是“我拒绝，我不要”，下一秒就有了“黄袍加身”的上位者做派，对抗和顺从都显得十分草率。

此外，电影耗费了大量片段来塑造配角人物，却并没能完成足够精彩的群像刻画。对于许多没看过原著的观众来说，很多人物的行事动机缺乏必要的铺垫，配角们一个个都急着赶场，形象还没呈现完整就下线了，尤其以邪性满满的哈克南表弟为甚，和亲自送人头的皇帝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旧故事难以靠形式拯救

对比某些小品式电影，《沙丘》系列是真正为大银幕而生的电影。导演的标志性摄影构图和汉斯·季默的配乐相得益彰，给在电影院观影的观众带来极致的视听享受。只是最华丽的形式，也难以托起最老旧的文本，让人在观影时不自觉地陷入矛盾的心理，好看是真的，无聊也是真的。

维伦纽瓦曾说，契妮是理解《沙丘2》的关键。在原著小说中，契妮担任保罗的信仰守护者、专职信徒、婢女和爱人等多重角色，瘦弱且爱哭，性格也相对传统和保守。影片对契妮角色的改编程度相当大，将她从原著中围着保罗打转的工具人女友，变为了一个敢于反抗宗教狂热，勇敢无畏的战士形象。当所有人都对保罗顶礼膜拜时，唯有她保持站立的姿态，直言不讳地指出宗教的真实面目——一种精神控制，或者说是一种精神奴役。

整部影片一直借用契妮的视角对主角的行为进行评判，电影也以契妮悲伤、失望、愤怒的面部特写作为结束。故事结尾，保罗如愿以偿地完成复仇，还以政治联姻的方式取得王位。面对爱人对自己的情感背叛，契妮坚决离开，独自踏上未知的旅程，让俗套的王子复仇记流露出了些少许新意。

这个角色的改动显示出，导演并非没有意识到原著故事的陈旧，也试图对其进行挽救，但这一切都因为失败的角色塑造而化为乌有。影片中，保罗的清醒和挣扎则被演员木头一样的表现所遮盖，契妮在事实上始终充当着装点保罗门面的护卫和随从。两人都不是真正有主体性的思辨者角色，他们之间的懵懂爱情也不具备逆转命运的刻骨铭心。被改写的契妮，也只能沦为表现所谓电影立意和时代话语的符号。

好故事、好角色才是电影艺术的灵魂。《沙丘2》当然不是一部烂片，但这个级别的主创团队理应接受更严苛的评价标准。已经在路上的《沙丘3》，将如何续写沙丘故事？降低期待，也保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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