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与内省是非界限丨齐物论译文

超越与内省是非界限丨齐物论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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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齐物论》其七译



在阐释完“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大道之后,为了凸显放下分别心、突破自我设限的重要性,庄子又开始讲故事了。


他先讲了上古先贤尧帝和他的继承人舜之间的一个小故事。


尧帝问当时还是他的辅政大臣的舜:“我准备讨伐宗、脍、胥敖这三个小国,一想到这三个野蛮无礼的国家,我心里就不舒坦,也没法儿专心处理政事,这是怎么回事呢?”


作为尧的继承人,舜没有揣度上级的心思,而是正言直谏。他回答说:“我们是泱泱大国,跟我们一比,这三个小国家就像生活在蓬草之间的野蛮人一样,您何必跟他们计较呢?当初天上有十个太阳,能照亮世间万物,您的德泽应该比太阳的光芒更加耀眼,更能泽被天下,怎么能只想着穷兵黩武呢?”


舜的这一番表述,与《伊索寓言》中太阳和北风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太阳和北风想比试谁能令路上的行人脱下外套,北风觉得自己力量强大,便猛烈地刮着,可行人为了抵御寒冷,将衣服裹得更紧了;而太阳把温暖的阳光洒向人间,行人感受到温暖,便自己主动脱下了外套。尧帝自以为把国家治理得文明有礼,便瞧不起宗、脍、敖胥等这样的蕞(zuì)尔小国,认为他们是化外之地,还想打着圣明的旗号行暴力征讨之实,这行为可以说是跟北风一样自大了。而圣人应该像太阳一样普照万物。


接着,庄子又提到了一对师徒的对谈,师傅叫王倪,弟子叫啮缺。


啮缺的本意是缺口,指的是锋刃有所破损,在这里用作人名。《庄子·天地》篇中说,许由是尧的老师,啮缺是许由的老师,王倪是啮缺的老师。这样看来,啮缺便是尧的师祖,而王倪则是真正的祖师爷。


啮缺问他的师傅王倪:“师傅,您一定知道,这天下万物,应该有一套共同的标准吧?”谁知,师傅竟然回答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啮缺紧接着又问:“那师傅您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吧?”不料,师傅还是那句话:“我怎么会知道呢?”这可让啮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疑惑地问:“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难道我们就无法了解这世间万物了吗?”哪知道,师傅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为了不把天儿聊死、让徒弟过于不知所措,王倪又接着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但还是试着来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吧!刚才你问到‘知道和不知道’,问题是,我怎么知道我所谓的‘知道’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不知道’呢?我又怎么知道我所谓的‘不知道’可能是别人眼里的‘知道’呢?”


很显然,徒弟啮缺对“知道”和“不知道”的定义简单直接、泾渭分明;而师傅王倪则意识到,“知道”或“不知道”,可能因立场的不同而出现分歧。为了让徒弟听得更明白,他举了三个例子。他说:“人要是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腰疼甚至导致半身不遂,可泥鳅就完全不会;人要是住在树上,那就会整日惴惴不安,生怕掉下来,可是猿猴就完全不会。那么我问你,人、泥鳅、猿猴,这三者谁更知道哪里适合居住呢?人以牲畜为食,而麋鹿吃草,蜈蚣吃蛇,猫头鹰和乌鸦则爱吃老鼠,你说这四者谁最知道什么是世间美味呢?公猴子喜欢母猴子,雄鹿喜欢雌鹿,泥鳅最喜欢与小鱼同游,而像毛嫱和骊姬这种在人类看来貌若天仙的美女,动物们却毫无兴趣,看见她们走过来,鱼儿沉入水底,鸟儿高飞远去,麋鹿拔腿狂奔,那么这四者又是谁最知道什么才是世间绝色呢?所以说,只要站定某一个立场,所谓的仁和义,所谓的是与非,都不过是各执己见,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导致天下言论纷乱交错,我又怎么能说哪一个具有普遍性和正当性呢?”


听师傅说了半天,啮缺还是不甘心,他又问:“师傅您不知道这世间的利与害,难道活到极致的人也都像您这样不知是非利害吗?”王倪回答说:“活到极致的人太神妙了!泽中的树木熊熊燃烧他也不会觉得热,江河冻成冰川他也不会觉得冷,哪怕雷劈导致山崩、狂风卷起巨浪也不会令他惊惧。这样的至人,可以乘着云气、骑着日月,遨游于天地之间、四海之外,他们时时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就连生死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更何况是利和害这种小事呢?”在这段师徒对话中,啮缺的思维方式简单而直接,认为世间万物所遵循的逻辑有便是有,无便是无,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可师傅王倪却直指“问题本身的问题”进行了反问,让徒弟意识到“知道或不知道”本身就已经自带立场和角度。而在真正的圣人眼中,万物是齐一的,根本上毫无差别,所以也就没有“知道或不知道”的问题,只需“乘云气”“游四海”便可。正如禅宗的一句名偈所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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