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证上岗、青黄不接、黑机构遍布：给爸妈找“护工”怎么这么难？

近年来，“护工殴打老人”事件屡屡被曝光：月费八千元的养老院里，73岁的失智老人被护工打裂眼球；在上海某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老人多次遭护工脚踹……

人们义愤的同时，也难免担心：“自己老了以后，怎么办？”

如今，需要养老照护的老人越来越多。数据显示，2023年末，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超2.9亿。然而，我国养老行业起步较晚，缺规范、少人手、难监管，给了“黑护工”滋生的空间。

今年两会，国务院总理李强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提到，加强老年用品和服务供给，大力发展银发经济。如何规范养老护理服务行业，成为不少代表、委员共同关心的事。

我们邀请了全国人大代表常巨平、四川省养老护理大赛一等奖得主李雪艳，一起聊聊：找护工这件事，有哪些门道？

此“护工”，非彼护工

平时，人们把给老人请看护，大多称为找“护工”。但其实，此“护工”非彼护工。

专门负责照顾老人的人，有个职业称谓——“养老护理员”。2019年实施的《养老护理员国家职业技能标准》规定：“养老护理员是从事老年人生活照料、护理服务的人员。”

而护工，则属于医疗辅助服务人员，与养老护理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至于上门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简单照顾一下老人生活的，只是普通的“保姆”，谈不上是“护工”。

相比之下，“养老护理员”更专业、技能更多、工作面也更广。

比如，在日常的清洁、饮食之外，如果老人生病，要怎么吃药？老人噎住了，要怎么急救?老人病重，如何使用心电、呼吸、血压监护等设备？这些都是养老护理员要做、能做的技能，而一般的护工、保姆不一定能做到位。

因此，如今市面上绝大多数负责照顾老人的，并不是真正的“养老护理员”。

“养老护理员”需要专业培训，通过国家层面的职业资格考试或技能等级认定，拥有相关证书后“持证上岗”。

但现实中，据某一线养老护理员介绍，无论是在养老院，还是中介机构，从事养老护理的人员，大多只经过了几天简单培训，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持证上岗。

想要知道养老护理员是不是“持证上岗”，可以登录技能人才评价证书全国联网查询系统，选择国家职业资格证书进行查询。

而且，养老护理员的地区分布极不均衡，大多集中在大城市。

比如，2022年底，北京有465.1万常住老年人，全市持证在岗养老护理员约1.8万名。其中，北京的养老机构，平均1名养老护理员，照顾3.6个老人；而在某地级市，有上百万人口、几十万老人，持“养老护理员证”的却只有44人。

因此，小城镇里的老人，大多只是拥有“无证上岗”的“假护理员”。

“无证”护理员，为啥这么多？

归根到底，还是需求大，供给少。

养老行业本就缺人。2022年，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调查了271家养老服务机构发现，最缺的就是“养老护理员”。据统计，我国对养老护理员的需求达600万名，实际从业人员只有50万名。

“青黄不接”也是一大难题。西南政法大学教授峗怡介绍，目前我国养老护理员是“以老养老”，年龄大多在45岁以上。同时，作为新生代的老年护理专业学生，毕业三年内的转行比例高达70%。

大多月薪不到五千、每天工作十几小时、还被看作是“伺候人”“端屎端尿”的，让不少年轻人对这份工作望而却步。“当时我们59个同学里，现在还在这行的不到10个，这已经算好的了。”首批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的毕业生李雪艳介绍道。

由于“全面缺人”，大家不得不降低标准，默认“无证”护理员上岗。各省市也纷纷推出政策，允许部分人暂不持证，“先上车，后补票”。

除了上海市、陕西省等地，要求养老护理员100%持证上岗外，在部分地区，比如重庆市某区，要求养老机构的养老护理员，国家职业技能评定合格率不低于80%；而广东省则提出，在未来3年，养老护理员的结业持证率要达到90%及以上。

于是，部分“黑机构”“黑护理员”就钻起政策“空子”。

比如，有地方政策提出，对于无证护理员，机构可以先招人、再培训，在几个月内拿到证，或掌握专业技能后再上岗。然而，有些“黑机构”却无限延长“准备期”，让还在培训的员工干专业的事。

由于缺乏常态化监管，有些养老机构反而偏爱“无证”护理员。毕竟，“无证”护理员更便宜。即便被发现了，代价也不高。根据《上海市养老机构条例》，哪怕过半养老护理员是无证上岗，只要不出事，罚款仅三万元。

用人成本高、违规成本低。部分“黑养老院”“黑中介”索性不费力搞培训、高薪聘请真正的“养老护理员”了，直接让新人“徒手上岗”。

还能找到“好护工”吗?

要驱逐“劣币”，还得靠“良币”。

如果能有更多真正的养老护理员出现，当越来越多的老人轻松享受到更专业、更安全的护理时，那些业余的、恶劣的“黑护理员”自然会被市场淘汰。

因此，最重要的，是让“好护理员”多起来。

中国社会保障学会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郑功成分析认为，养老护理员的收入太低，是养老护理队伍不稳、人员不足、服务不良的根本原因。

为了改善这个问题，各地也出台了不少利好政策。

比如，北京市设立了应届毕业生入职奖励，根据不同学历奖励4至6万元；上海市建立养老护理员薪酬等级体系，明确了行业最低工资标准；宁波市每月补贴养老护理员特殊岗位津贴300至500元......

钱到位了，当行业队伍逐渐壮大，监管也要跟上。

全国人大代表常巨平经过大量调研发现，老年介护行业服务质量和效果难以有效监管，从业者信用管理体系有待健全。今年两会，他再次就老年介护行业提出建议。

针对养老护理员，首先是要严格准入。一开始就把“假护工”们排除在外；其次要加快建设动态评估、监督机制。建立从业者信用档案，一旦有“虐打老人”事件，便记进档案、做风险提示；对“黑护工”欺老、虐老的行为，也要严惩。

如今，建设高质量的养老护理队伍已成为共识。

2023年年末，12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强养老服务人才队伍建设的意见》，养老护理行业市场正在完善，在未来“持证上岗”的养老护理员比例会更高。

谁都有老的时候，一支庞大、专业的“养老护理员”队伍，能让我们更从容面对老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