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是奶奶造成了妈妈的离世,这个秘密我从小就心知肚明。
奶奶却总是对人抱怨:“你妈真是笨,车祸来临她怎么就不知道逃生呢?”
我失去了母亲,但奶奶似乎并不感到内疚。
寒冬中,我看见奶奶背着沉甸甸的行李,蹒跚行走,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见到我时,她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夹杂着慈爱和一丝不安。
我将奶奶带回家中。她打开行李,里面装满了乡下的食物:鸡蛋,腊肉,烧鸡,新鲜小米,红薯,豌豆尖,豆角,茄子……整整两大包,重达五十斤。
奶奶说:“我半夜两点坐车出发,本来担心这么晚才到。幸好食物还是新鲜的……”
我打断她的话,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奶奶哽咽着说:“婷儿,你堂弟晓康得了尿毒症,急需换肾。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肾源,但是还差50万医疗费,你婶婶他们已经借不到钱了。我不得不来求你。毕竟,他是你弟弟,也是我们郑家的唯一希望。”
我沉思了一分钟,然后微笑着回答:“奶奶,我们都是一家人,为了救晓康,我愿意出钱,不管是50万还是100万。”
奶奶松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惊喜:“我就知道婷儿有能力,又有情义,我先代你叔叔婶婶感谢你……”
“但是,你们得先给我13万。”我接着说。
奶奶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要为妈妈和外公外婆讨回一个公道。
我妈妈在爷爷奶奶家一直不受宠,因为外公外婆家境贫寒,加上家中还有一个智力有限的舅舅。妈妈性格随和,不计较,与精明的婶娘形成鲜明对比。爷爷奶奶自然更偏爱我婶娘。我出生后两年,婶娘有了堂弟,爷爷奶奶的关注就更多转向了他们那一家。
但妈妈从不介意,她总说:老人家会更疼爱儿子。她坚信,好日子要靠自己争取,而不是依赖老人的资助。
于是,在我三岁那年,妈妈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店。当服装店开始获得一些成功时,婶娘出于嫉妒,在爷爷奶奶的支持下,也在同一镇上开了一家鞋店,与妈妈的服装店相毗邻。
然而,婶娘的鞋店生意远不及妈妈的服装店。她开始对妈妈心生不满,时而诋毁妈妈的店铺位置,时而质疑妈妈的经营手段。妈妈看不过去,慷慨地教她如何选货、销售、吸引顾客。在妈妈的帮助下,婶娘的生意渐渐好转,两人的关系也变得和睦。
六岁那年,婶娘因一批难以出售的鞋子想去县城调换货物,坚持要妈妈陪同。妈妈本想拒绝,但奶奶前来说服她,声称我可以留在奶奶看管。我不愿意和奶奶待在一起,因为奶奶总是偏袒堂弟。我哭着拽住妈妈的衣角,不让她离开。但爸爸最终说服了妈妈去陪婶娘。
那天,妈妈坐在装满鞋子的三轮车上,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没过多久,发生了那场致命的车祸。婶娘的车与一辆迎面而来的车相撞,因婶娘速度过快,无法及时刹车,妈妈从车上摔下,不幸丧生。
妈妈的去世在家中引发了巨大的波澜。爷爷奶奶为了保护婶娘,将她送回娘家,从此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爸爸在妈妈去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肇事车主追索赔偿金。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获得了13万的赔偿。
外公外婆则因为这一打击而深受伤害。因为舅舅智力有限,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妈妈身上。然而,妈妈的去世,加上婶娘的冷漠和爷爷奶奶的无情,使得他们深感绝望。
外公外婆希望婶娘能为妈妈的死道歉,但爷爷奶奶却称不知道婶娘的下落,甚至暗示婶娘可能永远不会回来。我清晰记得那个场景:外婆抱着我,一边抓着妈妈的棺材,眼神空洞;外公则坐在地上,不停地打自己的脸,哭泣着忏悔。院落里充满了邻居的窃窃私语,爷爷奶奶似乎担心外公外婆的痛苦引起同情,从而指责他们。
爸爸则声称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心疼妈妈,但他的行动却与言辞背道而驰。爷爷拿起木棍,凶狠地看着外公外婆,仿佛随时会将他们赶出家门。
妈妈去世三个月后,爸爸将她的服装店转让给了婶娘。半年后,他盖了新房,买了车,再婚,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婶娘让我称呼继母为妈妈,但我无声地拒绝了。我被迫与奶奶一起生活,她对堂弟的偏爱使我倍感孤独。
有一次,我和堂弟为了一件衣服打了起来。婶娘为了报复,毁了那件衣服。奶奶则严厉惩罚了我。
那一次,我凭借模糊的记忆,独自跑到外婆家。外婆看到我遍体鳞伤,泪流满面。她带我去找爸爸,要求他交出妈妈的赔偿款,让外婆抚养我。爸爸却拒绝,坚称不会让外婆得到一分钱,并声称自己会好好照顾我,供我上学。但实际上,妈妈的赔偿款早已被他挥霍一空。
我依然与爷爷奶奶同住,尽管生活艰苦,但我坚强地生存下去,像一株顽强的灌木,在石缝中挣扎着成长。
上初中后,我开始住校,这才有机会见到外公外婆。他们每次见到我,都会潸然泪下。外婆总是偷偷给我一些钱,嘱咐我好好学习,为妈妈争光。虽然我已经记不清妈妈的面容,但她的形象和爸爸在妈妈葬礼上的冷漠,始终像钉子一样刺在我的心上。
但在初三那年,我被迫退学。继母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读太多书,应该早点嫁人。她甚至为我安排了一门婚事,对象是一个哑巴,比我大八岁。尽管爸爸和奶奶都劝我嫁给他,但我选择了逃跑。借助同学的帮助,我逃到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市,找到了一家服装厂的工作。
在服装厂,我努力学习每一个工序,从缝纫到包装,我都投入极大的热情。我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而且这也是对妈妈的一种纪念,她生前也曾和服装行业有过缘分。
也许命运早已注定。在那个小城市,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贵人。一次意外中,我撞上了一位年轻男孩,衣服散落一地。他急忙帮我捡起衣服,并关心地询问我是否受伤。我微笑着向他保证一切安好。后来我才得知,那个年轻人是我们公司董事长患有抑郁症的儿子。
刘董召见我,与我长谈。她知道了我妈的去世、爸爸的再婚和我被迫退学的经历。她请求我陪伴她的儿子,讲述我的故事。虽然我不愿意回顾那段痛苦的过去,但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于是,我成了刘董家的住家保姆,主要负责照顾患有抑郁症的刘正。
我尽量不打扰刘正,只是静静地陪他阅读书籍,偶尔分享我的故事。通过与他的交流,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理解。刘正逐渐打开心扉,他的抑郁状况也开始好转。刘董十分感激我,甚至提出想认我为干女儿。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她为了儿子的幸福而做的选择。我婉拒了她的好意,但感谢她的关心。
在陪伴刘正的这几年里,我自学完成了大专和本科学历,还取得了服装设计的高级证书。我决定为了妈妈,也为了自己,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
刘董尊重我的决定,甚至帮我介绍了她朋友的公司。我从一个普通员工成长为服装设计总监,仅用了五年时间。我的年薪也从最初的三千元涨到了五十五万。
在这一路的成长中,我始终记得是妈妈的精神支持着我。我希望有一天能为她争得公道。
这些年里,除了外公外婆,我很少和家人联系。但我决定回家看看妈妈。我的成功使我成为家中最受欢迎的人。所有人都围绕着我,奶奶为我做了最爱吃的菜,婶娘和继母都对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心。
我冷静地观察他们的表演,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只是回来看看妈妈,告诉她我可以照顾外公外婆和舅舅了,让她能够安心。
最后,我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家人想让我出手援助堂弟的医疗费用,他们必须在妈妈的坟前道歉,并归还我妈妈的赔偿金。经过一番商议,奶奶终于同意了我的条件。
我把钱借给了他们,但我清楚地告诉他们,这是借款,而非赠予。我要他们记住,从妈妈离世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只不过是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我收回借款协议,向妈妈的坟墓深深一鞠躬,然后带着外公外婆离开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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