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胡风 ：怎样平等治理一个大帝国

大家好，欢迎收听本节课程，我是杨早。

今天我们来讲一讲：唐朝是怎样平等地治理一个大帝国的。我还是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你突然穿越了，你知道你穿越的那个时代人嘴里所说的“胡人”是什么意思吗？

那得看你穿越到什么时候。如果你穿越到汉武帝的时候，那胡人就肯定是说匈奴；如果你穿越到汉灵帝时期（即，东汉末年），那胡人就指的是西域各国人。跟大家说个传闻，据说汉灵帝特别喜欢穿胡服、吃胡饭、坐胡床，胡床就是古时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但如果你穿越到唐太宗的时候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步辇图》（局部）中的唐太宗画像

唐阎立本绘，故宫博物院藏

为什么呢？因为在唐太宗心目中没有胡汉之分。你看唐太宗在他还是秦王李世民，也就是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已经和突厥的突利可汗结拜为兄弟了。后来随着唐朝对突厥与西域的征服，唐太宗是被突厥等少数民族敬称为“天可汗”的，也就是说，唐太宗已经成为东北亚各个游牧民族的一个共主（共同的君主）。

事实上唐太宗对此也有自己表述，他说自古都是“贵中华，贱夷狄”，就是都认为作为中原是尊贵的，而那些夷狄、胡人是比较低贱的。但是唐太宗说，“朕独爱之如一”，就是说我对他们是一视同仁的；他还说所有的部族都“依朕如父母”，就是这些部族他们都依恋我，对我好像对他们的父母一样。（出自《资治通鉴·唐纪十四》）

这话是唐太宗对少数民族说的，表示他的胸怀，但是一个中原王朝的皇帝会向少数民族说我对你们都一样，对胡汉都一样，这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所以唐朝对于少数民族的态度跟以前都不一样，是一种相对平等、平等的态度。这就是我们上一讲说过的，隋朝和唐朝是汉胡交融生成的一个产物。因此，像唐朝的皇帝，对胡人汉人有着相对先进的认知和尊重。

▲宋 李公麟临韦偃牧放图（局部）

此画显示出大唐帝国的强盛

故宫博物院藏

唐朝不仅是周边少数民族的共主，后来也慢慢成为东亚的共主。也就是说，现在的东亚概念是从隋唐时代开始成形的。公元600年，也就是隋炀帝的时候，日本派出了第一位遣隋使，叫小野妹子（565—625）。他虽然是位男性，但是叫小野妹子。小野妹子带来了日本当时掌权的圣德太子（574—622，日本飞鸟时期思想家、政治家。笃信佛教，其执政期间大力弘扬佛教）的国书，这个国书大概是学习了匈奴（以前说过中行说指点匈奴向汉朝写国书，用的是很大的口气，说“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问汉天子无恙”），同样日本的国书也是这个风格：“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也就是说，我是日出处的天子，你是日没出的天子。隋炀帝对这封国书非常不高兴，当时的隋朝一致认为小野妹子的这种做法是非常粗鲁和无礼的。

▲旧版一万日元纸币上的圣德太子画像

后来唐朝时，日本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在唐朝期间，派了十几批遣唐使来华。每一批至少是一百多人，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五百多人。遣唐使把唐朝的农业技术、建筑技术、服饰、宗教、风俗几乎全面地搬到了日本。其中有一批遣唐使带回了一位很著名的和尚，叫作鉴真（开元二十一年[733]，日本遣僧人荣睿、普照随遣唐使来我国留学 。日本僧人荣睿、普照受日本佛教界和政府的委托，延请鉴真去日传戒，为日本信徒授戒。当时，大明寺众僧“默然无应”，唯有鉴真表示“是为法事也，何惜身命”。遂决意东渡。）。

鉴真东渡也是唐朝文化向外输送的一个典型。现在经常有人说想看唐朝需要去日本，有一定道理。因为日本保存了相当多的唐朝的文化元素。另外在朝鲜也一样。当时朝鲜三国鼎立：新罗、百济、高句丽。最后和唐朝关系比较亲密的，唐朝化程度比较高的新罗打败了高句丽和百济，统一了朝鲜半岛。所以这样一来，整个东亚都在唐文化的辐射当中。此外，我们比较熟悉的和亲政策，跟唐朝的文成公主和亲还不太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文成公主到了吐蕃以后，吐蕃又送来了大批吐蕃子弟来长安学习。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能想象匈奴的大批贵族子弟来汉朝长安学习吗？不能。这就是盛唐长安的魅力所在。

▲鉴真的苦难航程

唐朝的文化，这种汉胡杂交所产生的文化，确实已经形成了辐射整个东北亚的一个文化圈。唐朝的长安成了一个万国首都，国际化程度非常高。长安当时的人口达到了一百万以上。像西域的祆（xiān）教、基督教、摩尼教的胡人三大教，都传入了长安，而且都修建了自己的寺庙。当时在长安的外交部门登记造册，也就是说由政府负担全部的生活费用的胡人，达到了四千人之多。其中有人在长安住了四十年之久，所以长安的国际化程度是非常高的。西域“丝绸之路”沿线，胡人非常多，像敦煌、武威，这些城市，胡人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汉人。

因此长安人的习惯也融入了非常多的外邦习俗。比如，安禄山最擅长胡旋舞，长安人也喜欢打马球。打马球完全不是汉族的运动，因为马球需要马，而养马不是汉族的长项。反过来，长安的西域人又特别喜欢穿汉服，因为穿汉服更容易跟当地人沟通，容易娶到汉族的女子，以致唐朝不得不下令禁止胡人穿汉服。据说有位西域王子为了一直住在长安，宁愿放弃回国继承王位。可见长安的吸引力有多大，长安的繁华是多么吸引人。

▲野宴图

陕西西安长安县南里王村中唐墓壁画

不仅仅是长安，其实当时大唐各地胡汉混杂的现象也都很普遍。比如后来黄巢起义时攻陷了广州，为了保护广州，被杀死的广州异教徒就超过了十二万人；扬州被乱兵占领时，被杀的阿拉伯和波斯的商人也达到数千人。从这些侧面可以看出胡汉杂居在整个大唐帝国都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这里还可以再举一个长安胡风的例子。唐玄宗建了一座凉殿。当时有一位御史特别看不惯，觉得皇帝实在是太奢侈了，然后他进宫想劝说唐玄宗。但进宫后，他大开眼界，见到了凉殿里面用水力推动的风扇，呼呼地吹着风，唐玄宗让他坐在一个石头的凳子上，被周边的冰块环绕，这一下子，这位御史受不了，直打冷战，腹中雷鸣，回去后大病了数日。此凉殿就是中国最早的空调。当时有些高级官员家里也有这样的设备，叫“自雨亭”，就是自己能下雨的亭子。这种从屋顶上喷下水来的技术，据研究应该是来自东罗马帝国的技术，后来在史书记载当中也发现过类似的建筑格局，这是中西文化交融的一个例证。

下面我们今天总结一下刚才所讲的内容。

第一，唐朝是当时东北亚的共主，长安成为万国的首都。

第二，周边国家和地区派人来长安主动学习，让唐朝的文明覆盖了整个亚洲。

第三，长安的生活汇聚了诸国甚至西方的精华，体现了一种开放包容的胸怀。

不过，这样一种开放包容，会不会也产生一些问题呢？比如胡人主导的安史之乱？所以下一讲，我们来讲讲：安史之乱对于大唐到底意味着什么。谢谢收听本节课程，我们下节课见。